笑声自红盖头里传来,没有半分惧怕,反而带着张狂不屑与一点好奇,素白的手搭在褚砚肩头,轻轻一敲。
楚蕴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会如何死?”
“楚仙人,你可知韩芸是如何死的?”褚砚反问道,他用着褚泽方的声音,比他本身清润的嗓音来得更低沉些,却依旧是那清淡的语气,与陆知行有几分相似。
楚蕴眉心一跳,下意识带上点怒气:“你说便是,少卖关子。”
“我知错了,楚仙人莫气。”这句褚砚又带上了惯有的那点温软,柔柔地拂过耳畔,将楚蕴刚升起的那点怒气吹了个散。
她倒是没急着心软,催促道:“知错了还不快说?还等着我揍你?”
闻言褚砚笑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脚下停了一步,托着楚蕴双腿往上颠簸了一下,不等楚蕴责难,他马上起了话头。
“她就死在这喜堂之上。”
“谁动的手?”楚蕴突然想起自己上一次入醒世镜时那场诡异的婚宴。
棺木里的韩芸,求救的宾客……
她隐隐有个猜测,便又继续道:“是镇上的人?宾客之一?”
褚砚微微一点头,轻声说:“关键在于,如今你是韩芸。”
她现在是韩芸,那么一会儿死的便会是她,她到现在还不知这是幻境还是真的镜影,更不知在这里面身死的后果。
“所以呢?”
楚蕴面上凝着一层冷厉,她一向一力降十会,极少遇到这般被动的境地,那也不代表她蠢,先前褚砚没有让她跑,那么必然是这其中还有其他蹊跷。
“楚仙人,你愿意信我吗?”
褚砚略微转头,双眸凝视着她,内里藏着是九州春色浸染过的月亮,模糊了一汪清冷,闪动着细碎的光。
那是一双她不得不去相信的眼睛,像极了陆知行。
但是她却并未点头,只道:“你说说看。”
褚砚开口:“一会儿不要反抗。”
就算楚蕴现在不能使用灵力,她也不是个弱女子,剑修于体魄上的力量也足以让她横扫在场的所有凡人。
想杀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这话无异于要求她主动去赴死。
楚蕴没有答话,也没有问为什么,任由褚砚将她背进了喜堂。
因着褚泽方与韩芸家中再无长辈,上首位坐着便是镇上最恩爱的一对老夫妻,鬓发皆白,看向他们的眼神也格外慈爱。
尤其是那老妇人,收拾得格外端庄娴静,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眉宇间却不知为何停着一丝难辨的愁绪。
两人牵着红绸站在堂前,楚蕴握得很稳,却感觉到对面人的手有一丝轻微颤抖。
她想,果然还是个小崽子,刚才说得那么成竹在胸,这便就怂了。
轻轻拉了一下那红绸,中间的大红花团被扯得绷直,因为红盖头的缘故她看不清对面人的神情,却听周围传来几声起哄。
“新郎害羞了!”
想来是小崽子还红了脸了。
楚蕴没来由想笑,却听一声高呵:“一拜天地!”
门外传来震耳的鞭炮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点硝烟的味道,耳畔是人群喧哗。
她想到,陆知行说这便是人间烟火。
多年前她和陆知行一起去过一场结道大典,典礼之上两位新人各乘云舟,于浮云破晓之时兑换生辰庚帖,意为生死交付。
而后便是敬告天地。
比起先前两人的仪式,这般的阵仗才是真正的繁琐讲究,直从清晨到了日暮时分。
楚蕴只觉无聊,几次起身欲走都被陆知行拦下,最后他将一壶“忆相逢”往她怀中一塞,才止住了她离去的步伐。
她在旁边自斟自饮数杯,依旧觉得没意思,便开口道:“这般阵仗知道的是他们结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做什么法引天雷呢?”
她这话说得不客气,甚至有些百无禁忌。
本以为陆知行会不悦,便已经敛了脸色,准备借机拍桌走人,却见他轻微点头,眸中晕出几分罕见的晦暗不明。
“于天地知,不若于己欢。”
这话说得格外叛逆,听得楚蕴一愣,立马说:“老狐狸,你转性子了?”
陆知行却没再说话,清风卷来一阵他身上的白檀香,合在楚蕴掌中那盏酒上,酒气卷着香,晕开了天际那缕猎猎红霞。
她恍惚听到陆知行喃喃了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楚蕴正恍惚,却听耳畔传来一声更意蕴绵长的声音——夫妻对拜。
只觉褚砚学着她先前将那红绸一拉,她一时不察身体向前倾了一下,一双手将她稳稳扶住。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