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上睡了一觉,夜里,楚黛到亥时才再睡着。
果然如她所料,皇帝没再来。
楚黛有些担心雪寅,可转念一想,那是皇帝养的猫,皇帝自然不会看着它饿死。
既然没让人送来,定是有别的法子哄它进食。
定北侯府虽她一人主事,楚黛却很上心。
捧着手炉踩在扫净积雪的甬道,看冷嬷嬷安排下人妆点侯府,时而提几句建议。
园中红梅开得正好,皑雪压弯梅枝,更添一分剔透出尘的美。
她坐在暖阁中,隔着窗棂作画。
又亲手折几支艳丽梅枝,和画作一道,交给霜月,送去长公主府。
栀栀则亲自去暖房挑了两盆魏紫,作为回赠。
紫宸宫中,宋云琅怀抱雪寅,靠在龙椅上,漫不经心听孔肇禀话。
“陛下,臣昨夜得到消息,瑀王暗中派人往北疆送了封密信。”孔肇禀报时,有些忐忑,派去的玄冥卫尚未查明收信人的身份。
“哦?送给谁的?写了什么?”宋云琅长指搭在猫背上,淡淡问。
昨日没带雪寅去找她,又沐洗过,雪寅身上已没了那熟悉的蔷薇香。
宋云琅松开手,任它跳下去自己玩。
孔肇避开雪寅,躬身禀道:“收信的是一位名唤仇丽娘的妇人,开着一家寻常面馆,那面馆开了十多年,北疆好些人都知道。”
“她夫君是猎户,有回进山遇着狼群,受了重伤,许多事都记不得了,是个本分人。家里还有个小子,年十五,性子顽劣难驯,据说是习武的好苗子。”
“暂时还不知瑀王真正联系的是谁,那密信只写着稍安勿躁。”孔肇把知道的事,一股脑说出来。
“或许那信还会转交别的人,臣已令属下不许打草惊蛇。再等些时日,臣定会查明。”
宋云琅细细听他说完,手中乌金扇打开来,又合上。
半晌,他抬眸道:“没有别的线索了?那猎户叫什么名字?小子又是同谁习的武?”
玄冥卫要调查什么,卷宗一向详尽,所有能查到的东西,都会记在卷宗里。
孔肇来前,特意看了好几遍那份秘密送回的卷宗。
“猎户姓林名金,倒是那小子是个异类。原本叫林弛,楚将军战死之后,他仰慕楚将军风采,特意改为楚驰,武艺大抵是同他爹学的。楚将军先前常驻北疆,也曾指点过当地一些浑小子习武,教导他们长大从军,楚驰或许是其中之一。”
几个陌生的名字,连同楚铎的名讳一起,盘桓在宋云琅脑中。
忽而,他弯起唇角,笑得意味不明。
“给朕盯紧这三个人,尤其是叫林金的猎户,朕要他的画像。”宋云琅盯着孔肇,眼底是兴奋的神采。
“臣遵命!”孔肇郑重应。
宋云琅收起乌金扇,打开一册尚未批阅的奏折,揽袖磨着朱砂墨,却见孔肇神色迟疑,立着不动。
“还有事?”宋云琅抬眸审视。
“事关郭院正,不,郭醴。”孔肇对上皇帝眼中寒芒,赶忙改口,“臣查到郭醴的生母极有可能是南黎女子,只是当年平州一带鼠疫,病死的百姓难记其数,郭家村也在其中,知情者多已不在,难以查证。当年许多人为了躲避鼠疫,想往外逃,楚将军曾请命前去镇守。”
当年的少年将军楚铎,出身高,又英武不凡,心怀百姓,是京中许多贵女的梦里檀郎。
不过郭醴已死,刘太医也已确认楚黛所中之毒,乃南黎毒草眠藤,他的生母是不是南黎女子并不重要。
“下去吧,盯紧两位王叔和北疆。”宋云琅心思重新回到奏折上。
北边一些州县,因雪受灾,损失不小。
御案上奏折堆积如山,宋云琅凝神批阅,驻笔抬首时,竟已过子时。
雪寅像是认命了,至少魏长福喂它也肯吃几口。
此刻正团在便榻上,睡得香甜。
宋云琅走到便榻前,看着它熟睡的模样,莫名忆起那晚楚黛的睡颜。
彼时她陷入梦魇,他悄然轻吻她眉心。
下一瞬,她醒过来,湿漉漉的眼瞳清莹秀澈,全然不知他有多危险。
鬼使神差地,宋云琅躬身凑近雪寅,鼻尖轻嗅。
依旧没闻到熟悉的雅香,他嫌弃地拧拧眉。
继而,松开袍带,朝盥室去。
罢了,明日宫宴便能见到,宋云琅想到这一层,面色才缓和下来。
转眼便是三十,京城处处张灯结彩,成为整个大晋,甚至天下,最繁盛的所在。
三品以上的朝臣及家眷,都会收到请帖,入宫赴宴。
楚黛的请帖,是太后宫里寒翠姑姑送来的,同来的还有惜琴,带来许多赏赐。
打点好侯府诸事,已近午时,阿娘差人催了两遍,楚黛才得空动身,往帝师府去。
等着摆膳的时候,楚黛在顾叔书房找书看,却发现案头压着一沓新作的画。
画中人或颦或笑,每一副都画着阿娘。
爹爹在世时,为阿娘作过画吗?楚黛不记得。
至少她清理侯府库房、书房时,不曾发现这样的画作。
楚黛翻了几页书,静不下心来,索性放回书架上。
她款步从书房出来,一眼瞧见廊庑下双双而立的人。
顾叔比阿娘高出大半个头,他右臂自然地揽在阿娘后腰,右手搭在阿娘腰侧,两人似在看院外枯树上孤零零的鸟巢。
“阿娘。”楚黛含笑轻唤。
孟沅没注意到她出来,登时红着脸避开顾怀诚,不自然地捋捋梳得一丝不苟的鬓发:“漪漪,走吧,去用膳,阿娘特意吩咐做了你爱吃的菜。”
楚黛知道阿娘在害羞,可她愿意看到阿娘幸福。
前几日她病着,不大出来走动,没机会看到这样的情景。
可府中丫鬟婆子对她毕恭毕敬,她也能猜到顾叔对阿娘的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