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星河对于他们来说,是天一门的顶梁柱,是他们心目中的神。他们从来没见过有人胆敢对神不敬,也没有见过神发怒会是什么模样。
她这次的行为似乎太过于出格,竟然让月星河的情绪都出现了波动。
望着凌霄毫无悔意的表情,月星河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道:“去门口跪着。”
凌霄练功向来勤奋,整个天一门无人可比。他原本打算今年为她争取首席弟子,没想到今日她的表现,让此事泡汤了。
如今掌门不会同意她当首席。
“弟子遵命。”凌霄点了点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乔碧云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忙拉住月星河的长袖:“师尊,求求您,您有什么气冲着碧云来,千万不要罚师姐!”
月星河没理会她的求情,从榻边起身:“厉风行,喂她吃药。”
凌霄嘴角带若有若无的笑意,抬头挺胸地走了出去。
月星河侧过头,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她将背挺得很直,仿佛不是去罚跪,而是去做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
直到凌霄的背影消失在长廊,月星河才收回视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曾经满心依赖他,眼睛里只有他的徒弟,再也不是废墟中,苦苦等待他拯救的孩子了。
他的徒弟,终究是长大了。
在他的记忆中,二人相遇的时候,那是一个寒冷的下雪天。
那时,他站在星芒剑上,俯视着大地。
下方山脉白雪皑皑,腰间的一座村落已化为一片废墟,杳无生气。
曾经的万家灯火不再,天地间只剩一片死寂。
一具具被冻成冰雕的残骸从村口铺至村尾,大片大片的污血撒在雪白的大地上,红的刺眼,白的亮眼。
又是一座被魔人毁掉的村庄。
月星河想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们一行人在路过摩崖裂隙时,恰好遇上魔气泄露,几百个魔人刹那间从裂隙中钻了出来。
在与魔人的战斗中,绮霞峰峰主陨落,几十个魔人从裂隙中逃出。
那些逃出来的魔人满腹怨气,在附近村庄大肆屠杀,所过之境,无人生还。
冷冽的北风哭嚎着,似在倾诉那些悲惨的过往,就在这时,月星河听见一道破碎的求救声。
“好……冷……”
“救……”
那道声音的气息非常微弱,微弱到只能用灵识才能感应到。
月星河循着那道若有若无的气息,从半空中落下,来到一个被啃得只剩下半个脑袋的尸首前。
那是一具女人的尸体,她的衣服被撕成了碎片,下方的肉身已经被啃光了,只留下血淋淋的肋骨。
月星河皱了皱眉,右手一指,女人的尸骨无声飞起,露出被埋在下方的小人。
那是一个脏兮兮的孩子,她的身体蜷缩着,头发乱糟糟的盖在头顶,依稀能看出来是一个女孩。
在他掀开尸骨的那一瞬,女孩抬起脑袋,露出一张黑红交错的脸。
月星河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记得她有一对格外明亮的杏眼。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神流露出格外复杂的情绪,好像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竟然还活着?”二人对视了一会,他皱了皱眉,朝她伸出了右手,冷淡地道,“跟我走。”
天一门负责这片区域,不仅包括清扫剩余魔人,还承担着救人的义务。
闻言,女孩瞪大了眼,楞楞地站在那。
被无声地拒绝了,月星河表情一僵。
他活了一辈子,练了一辈子的功,从来不知道怎么养孩子,自然也不会哄孩子。
他憋了好一会,面无表情,又重复了一句:“跟我走。”
兴许是他表情太严肃,女孩皱着眉头,没有动弹,像一头倔强的小狼。
“……”
见女孩如此谨慎,月星河觉得颇为无奈,心想,难怪就你能活下来。
就在二人无声对峙时,一阵裹挟着雪花的冷风吹来,女孩打了一个喷嚏,全身发出一阵阵战栗。
可是她却倔强得很,还没出来,抱着膝盖,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
月星河见她明明很冷,却要强撑着的小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再任由她任性下去,恐怕她马上就得死在这里。
月星河想了想,再次朝她伸出右手。
“你不怕冷么,这里暖和。”
他话音落下后,只见那摊开的右掌上,忽然腾起一团明亮的火光。
被那团火焰吸引,女孩眼睛一亮,好奇地观察着。
他将温暖的火焰递了过去,女孩不再抗拒,伸出自己的手,用手指碰了碰那团温暖的火焰。
一瞬间,一股暖意顺着她的手指,流淌至她的全身。已经被冻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她,猛地感受到这股久违的温暖,竟然不知所措地颤抖了起来。
那团火焰里既有取暖的火灵气,又有疗伤的木灵气,对于身体脆弱的凡人来说,相当于一碗十全大补汤,活死人都能直接加五年的寿命,更遑论一个孩子。
女孩震惊地望着他,接着又低头看看自己,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月星河知道她身体已经复原,便往后退了两步,吩咐道:“出来吧。”
他那日穿着一袭雪衣,广袖飘动,飞扬的雪一片一片,落在树梢,落在倾斜的屋顶,落在他的鬓边,落在他的肩头。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姿容绝世,气质出尘,恍若神明。
女孩跌跌撞撞的,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脚下积雪厚重,她走得甚是艰难,雪地里被她踩出一个个小小的坑。
来到他面前时,小女孩踮起脚尖,扬起脑袋。
她眼睛浓似黑曜石,睫毛如两片扑闪翅膀的蝶,眼神透着依赖和崇拜。
只听她脆生生地道:“神仙,你会丢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