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忘记自己手上还沾着厉风行的血。
当她顺着月星河的视线往下看时,发现他雪白的衣角上印着几道红色的指痕,宛如盛开的凌霄花。
在她心中,月星河不染尘埃,纯洁无瑕,是高山上最清冷的雪莲。
就连当初在魔渊时,他即将被撕裂的时候,她都死死护着他,不让那些脏东西碰他。
可现在,他的衣裳被她亲手弄脏了。
“师尊,徒儿不是故意的……”她低着头,小声地道。
月星河没有打算听她的解释。
没有了她的牵制,他不再有任何犹豫,迈步往牢门口走去。
凌霄又望了一眼躺在自己身边,生死不知的厉风行,唤了他一声:“……师尊!”
没想到月星河如此心狠,竟然真打算弃厉风行于不顾。
如果现在躺在地上的是乔碧云,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不,不对,如果是乔碧云的话,月星河根本就不舍得将她关进诛魔台地牢,她是那么的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想到此,凌霄内心涌起一股酸楚。
他舍得将她关进诛魔台地牢。
这就是她和乔碧云的不同。
月星河认了乔碧云为弟子后,心里就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从头到尾,她都不是他心中最特别的人。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她至少还能当他唯一的徒弟,没想到现在,她什么也不是了。她就像一只路边的野猫,因为幸运,被他路过时顺手救下。
现在,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既如此,她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了。
凌霄咬了咬牙,当下来看,她得将厉风行送出去,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地牢里。
如果厉风行在地牢里待满十天,即便最后能活着出去,他的根基和识海也会被毁掉,此生无法再入仙途,与死人无异。
凌霄不想欠厉风行这么大的人情,他是被她寻找五蕴苦而连累进来的。
望着月星河冷漠的背影,凌霄顿时豁了出去,连爬带跪向前,再次抓住他的衣角:“师尊,我求求你了师尊,求你带厉风行出去吧!我愿意替他受罚,只求你带他出去!他真的快不行了!”
她这句话说完后,月星河突然停了脚步。
整座地牢变得十分寂静,落针可闻。地面的白色冰面结出了霜花,墙上惨白的灯火明明灭灭。
对面监牢中的血魔将自己缩成了拳头大小,在摇晃的灯火的衬托下,他投在地上的黑影抖得格外厉害。
月星河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她。
良久后,她头顶这才传来他的声音:“你竟然……愿意代他受罚?”
他的嗓音向来空灵悠远,清冷如雪山间的风,而今日,一瞬间,凌霄竟从中听出了沉重的意味。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能循着他的话回答道:“是,徒儿愿意代厉风行受罚。”
说完后,凌霄发现他的袖口微微动了一下。
“好,你们很好。”月星河一字一顿道。
他的声音冷漠无情,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方才不经意露出来别样感觉的人不是他。
“如你所愿,由你来替他承担余下的责罚。”
他声音果决,在空荡荡的地牢中异常清晰。说完后,他一拂衣袖,从牢中离去。
凌霄跪在地上,看着他雪白的衣角似流水般从她手中流走,仿佛她从未抓住过。
地牢长廊中,他冷清的身影游走在黑暗里,所过之处,众魔伏拜,恐惧异常。
过了一会,上方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值守弟子下来打开牢门,将厉风行用担架带走。
地牢内恢复一片寂静,凌霄一人坐在黑暗中,缓缓闭上双目。
她将自己的神识缓缓下沉,来到气海之中。
冰雪山脉融化痕迹明显,山脚下已经露出了一片青绿色。在地牢里这个魔气深重的地方,她的冰灵根消亡的速度不会减慢,只会变得更快。
凌霄查探完冰雪山脉后,又让神识下沉,来到地底的魔种旁,想探查着魔种的具体变化。
前几日,她已经发现魔种有异,一直没空进来仔细查看。今日一看,凌霄顿时吃了一惊。
魔种内,除去代表“生苦”的明黄色光团以外,又多了一个紫色的光点。
凌霄尝试触摸它,发现它是“怨憎会苦”。
“果然……”
如今的“怨憎会苦”已经初成,它就像一枚随时准备发芽、长大、开花的种子。
凌霄深吸了一口气,“怨憎会苦”的出现,既出乎她的意料,也在情理之中。月星河将她亲手推了出去,她怎么可能不憎?怎么可能不怨?
她不是魔种,她是人,也有感情。
她本无意炼八苦,却已逐渐陷入其中。
不知过去多久,头顶再次传来脚步声。
通过其他牢房内魔的通报,凌霄知道是值守弟子下来了。
一般来说,修士被关在诛魔台地牢里超过三天,就有入魔的可能。凌霄如今还是天一门弟子,值守弟子必须确认她精神情况稳定,没有被魔气侵入神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