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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天边的云浮浮摇摇,顾怜幽坐在亭中,不知道为何,却想起当年的事情。
她一意孤行要寻云薄尸身,送他下葬,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才到了渌浅关,而一到那儿,只见满地的秃鹫在吃腐尸,血肉模糊,尘土覆面,惨状不可言喻,死无全尸者不计其数。
虽然来之前便已做好了准备,但画面太过触目惊心,她登时便腿软得站不住,跪在了黄沙上,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得发慌,四肢冰凉,如坠深渊。
她从哑得发颤开始喊云薄的名字,叫他云薄,叫云孤雁,可是回应她的却只有茫茫风沙,和陡然飞起一片的秃鹫。
她双手颤抖着在死人堆里翻,暮色渐渐笼罩,周围渐有哭嚎声起,她怕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停下,只怕慢一刻,秃鹫就会吃空他的尸身,让他面目全非。
她的手被划破,鲜血和风尘,尸臭与鬼哭狼嚎都交杂在一起。
她已不记得自己为何而来,明明当初已经灰心绝意,来此只是为义气,不愿他无名无姓掩于黄沙之下。
此刻她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求求老天,留云薄一具全尸。
夜间那样浓郁的墨色层层压下来,她提着灯翻找,眼前却是云薄登科及第,状元游街,满楼红袖招,风光无限,他骑马而来,在碧天白云下斗南一人,冷峻无双,琨玉秋霜。
她唤他一声云哥哥,他打着伞回头,青雨滴落,白衣如雪,他回头的那一刹那,似乎烟霏云敛,而其容清明,万人之上。
他那样高傲又佼佼不群的人,不该黄沙蒙面,面目全非而死啊。
她整整在渌浅关下翻了一天一夜,竟让她在死人堆里翻出了云薄。
她摸到他身体的时候,竟是温热的,还有虚弱的呼吸。她几乎喜极而泣。
在遍地尸首之中,她用尽全力背起云薄,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到了附近城中医馆。
他昏迷不醒,她就彻夜陪着,直到他醒来,她却发现他竟失明了,看不见任何东西。
这个事实几乎令她难以置信,更何况他这样傲气凛然的人,怎么能接受得了?
所幸,大夫说只是失血过多所致,调养过来,也许还有可能复明。
他看不见,她就扶着他行走,当他的拐杖,执意陪着他,等他好起来。失明后云薄接受不了事实,心性大变,喜怒无常,甚至有时会摔了东西让她滚。
然而她却只是检查他手上是否被划出伤口,强作镇定温声安抚,你不必催,待你病好,我便离开,不碍你的眼。
他却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艰涩又无奈呢喃,我已是废人,你为什么不走?
顾怜幽不回答他,却在他摸索行走却摔倒后,一次次扶他起来。
她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得很低。
只有每每他失神呆坐,似乎已经成了一具枯骨没了生气的时候,她会握住他的手,轻声提醒,说,云薄,我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