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就那样面无表情地抬眼盯着他。
他的一双狗狗眼看向周瓷的时候总是软塌塌,湿润润的,于是周瓷也就从来没有注意到过,其实七月的眼睛有点下三白。
当他伺机而动抬眼望人的时候,看上去十分凶狠,像一匹饿了三天的狼。
这只亚雌的挑衅对于七月来说甚至比不上空气里的一粒灰带来的影响大,他心里平静到连一点水花儿都翻不起来,不过——
七月目光落到到这些亚雌像是兔子遇见狐狸一样又惊又怕的目光上,又转眼看了看那旁炉子里盛满的碳灰。
他眼眸闪了闪,虽然是些不自量力的杂碎,但是似乎也有点用。
他走上前,只是几步的空儿,整个人的状态就变化一瞬,从一头面露凶光的恶狼成了一只无害的小动物,有些瑟缩着肩膀走到那缸碳灰旁边,低着声线。
“我,我没有......”
他故意露出有些染血的绷带,猛地一眼看上去着实是刺目的红。
“少将,少将让我拿心糖。”
阿锦瞧他浑身绷带,心里的恐惧放了下来,拔高声线骂道:“真是贱不死你!我就告诉你别给我得意了!你以为少将真的有多喜欢你?”
他故意把他藏起来的心糖露出来放在手里,不无得意道:“我告诉你,以后在我眼皮子地下干事儿就机灵点,知道知道谁是老大。”
七月低头绞着衣角,掩住嘴角嘲讽的弧度:“可是,为什么少将和我说做事儿的时候不要累着自己?”
阿锦瞪眼,丑陋的疤痕在扭曲的面部肌肉下更如同恶鬼,他气得疾走上前,伸手用尽全部力气,泄恨似的狠推了七月一把。
讲真的,这个力气给七月挠痒痒都不够的,但他却顺势向后一倒,“砰”地一声磕到了那个炭火缸上,炭火缸顿时一歪,灰尘飘飘洒洒雪花一样落了他半个身子的灰。
黑发黑眸的小孩儿似乎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鼻尖和下巴都沾上灰,眼睛却澄澈又明亮,看着很像雨夜里蹲在路边的被抛弃没人要的小土狗,全身灰扑扑的,瞧着让人心疼。
那几个本和阿锦同仇敌忾的亚雌看到这一幕也都顿住了,那个孩子的眼神此时实在太让人怜惜,虽说平时总是嫉妒他,也都多多少少感觉阿锦过分了。
“......也罪不至此。”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阿锦,少将喜欢他也不是他的错嘛......”那个亚雌话还没说完,阿锦便一巴掌给他甩在一边,有些骚动的几个亚雌顿时寂静下来。
阿锦这才转头,像是得到了什么证明似的趾高气扬指着七月鼻子骂道:“贱种,我告诉你,少将要是真喜欢你就不会让你干这样的下人活计,更不会让你每天没块好皮好肉,他——”
阿锦声音断了,七月却仍是愣愣抬着头,灰尘扑朔着萤火似的从身上落下。
“我怎么了。”
周瓷站在阿锦身后,眼里尽是寒冰冽雪。
下一秒,身后的侍卫上前,轻而易举把阿锦压制住。
“少,少将......”阿锦腿软了下来,嘴唇吓得发白。
周瓷不再理他,皱眉向七月走去。
有些病弱的小皇子因为走得太快,脚步都有些错乱了,他慌慌张张跑到那只黑发少年身边,也不顾身上的华服,还没等七月说什么,牢牢实实一把把那个脏兮兮的奴隶拉进自己怀里了。
七月张了张嘴,眼眶莫名有些酸涩。
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走的,可是......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眶。
明明每次都这样保护我的都是你,每次把狼狈的我拥入怀的也是你,那为什么,我吻你时,你却不愿意了呢......
周瓷轻轻拍走七月身上的灰,目光落到那些条扎眼的惨白的绷带,心里针扎似的疼。
他又想起刚才血淋淋的少年。
“傻子一个,伤口还没愈合呢你乱跑什么......”
七月乖乖倚在周瓷怀里,半晌抬头,摸了摸周瓷眼底的青黑:“少将太累了,想给您拿点心糖。”
周瓷眼睫轻颤,感受着七月抬手的轻抚,不知为何心脏环绕着一股很奇怪很复杂又十分温烫的情绪。
像是失而复得,倦鸟归巢。
他是人,不是机器,若有一颗真心对他坦诚相待,他无法不动容。
像是用一颗石子换来一颗珍珠,他最不后悔的事,大概就是带走了七月。
他刚才在房间里醒来,第一眼就发现他的小孩不见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天塌了一般,一种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惶恐,不安,焦虑都一齐卷上心扉。
七月伤的那么重,去干什么了,在哪里,有没有受到危险,会不会有人欺负他,他是不是,又去那个梅花桩了?
他想到这儿就再也坐不住,只知道如果七月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也原谅不了他自己。
“有没有伤到哪儿?”
周瓷把七月肩膀翻过来一看,果然,绷带渗着血,伤口微微裂开了。
小皇子的脸色瞬时间不好看了。
周瓷缓缓吐出一口气,刚满腔怒火想起身收拾那个不长眼睛的玩意儿时却一把被七月拉住了。
小孩毛茸茸的脑袋一下子扎进了周瓷怀里,痒痒的,毛毛的,像一只无家可归毛发浓密的小狗。
小皇子一下子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少将,不关他的事......”七月歪头靠在周瓷怀里,这个角度周瓷刚好看不到小孩儿讥诮的眉梢。
不同于他印象里的七月,少年撩起眼皮看垃圾一样扫了眼阿锦,嘴角的弧度有股微妙的嘲讽。
七月就那样用眼神嘲笑着那个被压制住的亚雌,炫耀般把头在周瓷怀里蹭了蹭。
“是我不对,应该自己好好找一找,不该麻烦他的......”
阿锦听到后眼前一黑,疯狂挣扎着吼道:“少将!少将!”
一张扭曲的脸颊上此时满是泪痕:“少将他就是个贱货,最会装模作样了啊!少将您被他蒙骗了!不是的!”
周瓷听着他对自家单纯的小孩无边的诅咒和辱骂,终究忍不住,回头吼道:“闭嘴!”
“把他赶出去。”
“少将!!少将!我错了,你让我留在这里吧.......”
对于一只侍奉过小皇子还被赶出去的亚雌,基本他出去就等于失业了,没有人会敢再用他,今后等待他的,只能是最令人不齿的低等工作,亦或者,皮|肉生意。
系统木着脸把七月扮猪吃老虎的整套动作看在眼里,瞅了瞅周瓷心疼的眼神,大气不出,一个字也不敢说。
两人回了房间,周瓷把小孩拽进怀里,仔仔细细把每一处的绷带都检查了一遍,确认伤口都几乎结痂了之后才稍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