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士枚一样舍不得儿子,可亏欠老家妻儿太多,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弥补。
他沉默了良久,缓缓地说:“你们都长大了,都成家立业了,也不用再担心麻扎部来犯,爹没什么不放心的。”
“爹, 使君爷爷和大将军让你做守捉使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到麻扎塔塔会蠢蠢欲动?”
“麻扎部一天不除,叶勒镇一天不得安生。为了这一天,你岳父整整谋画了五年。不然以他的脾气,能任由叶勒部的那些小首领与麻扎部私下勾连,又能一再退缩?”
“复建白沙守捉城也是为了刺激麻扎塔塔?”
“差不多。”
“那我这个叶勒大都督府长史算什么。”
“你使君爷爷没想过利用你, 你岳父一样没想过,可以说这一切只是顺水推舟。”
那会儿自己什么都不是, 确实没有被人利用的价值。
现在什么都有了, 再纠结那些没意思。
韩平安笑问道:“爹,你走了,谁做守捉使?”
韩士枚轻描澹写地说:“复建白沙守捉城只是权宜之计,现在不用再担心麻扎部,白沙守捉城自然要跟之前那样弃守。”
“弃守?”
“没兵怎么守。”
“那些守捉郎呢。”
“有的战死了,有的不愿意在叶勒部安家落户去投奔了王将军。”
“明白。”
韩士枚想想还是不大放心,微笑着叮嘱道:“王将军这人其实不难打交道,我走了之后你要跟他多走动,有什么好事多想着点他,你这边将来如果遇上什么事,他一定会帮你的。”
王庆祥就喜欢钱!
韩平安不禁笑道:“爹,你尽管放心,我早想好了。”
韩士枚好奇地问:“想好什么?”
“知道我为何不种冬小麦,而是种春小麦吗?”
“为何。”
“我就是想让我们叶勒部与军城屯城互补, 我们有的是田地, 他们也有很多田地,缺的是耕种的人!”
韩平安顿了顿,接着道:“把耕种和秋收的时间错开,我就能召集人手去帮他们,他一样能召集人手来帮我,但主要是他召集人来帮我,因为我耕种的田地比他多。”
韩士枚下意识问:“以后不招募百姓来打短工,只跟他一个人谈,让他帮着召集?”
“嗯,反正那些老卒和家卷闲着也是闲着,一年来我儿打两三个月短工,多多少少能赚点钱补贴家用,既能多打收获点粮,又能帮他稳定军心,一举两得。”
“这么想就对了,麻扎塔塔孤悬在外,我们又何尝不是,既然我们跟王将军一样孤悬在外,就得相互帮衬。”
“叶勒城本来就是我的,我当然要帮他。”
“这么说的话, 你也要帮帮你岳父。这批学童不错, 假以时日都能挑大梁,你再教授一段时间, 等到明年秋收之后,可以送一批去龟疏。”
昨天中午,王庆祥见那些学童把偌大的营地管理的井井有条,就拉着问来自军城屯城的娃要多久结业,打算等那些娃学成之后委以重任,不是去城主府做行官,就是安排在军中做文书。
崔瀚对那些学童也感兴趣,连阿奴师和元金刚等羁縻部落首领都想挖几个走。
想到这些,韩平安不禁笑道:“玉儿他爹要五十个,我打算给他一百个。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再教半年,我甚至打算过段时间带着他们游学。”
韩士枚笑问道:“游学?”
韩平安解释道:“不走远,先在安西转转,最多走到北庭,让他们见见世面,顺便请玉儿她爹和使府的长史、司马和各镇的镇使、参军给他们讲讲学。”
“大将军会讲什么?”
“讲行军打仗,其实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让说了算的武将文官见见我叶勒府学的学子。”
“你想帮那些学童谋官?”
“不一定非要做官,做吏员就可以了。他们还小,需要历练。”
“三郎,你这是打算桃李满安西!”
“北庭如果需要人才,我可以送一千个过去。”
西域最缺的就是人才,能想象到他带着聪慧的学童转一圈,那些亟需人才的镇将肯定会提出留下几个。
韩士枚没想到儿子会这么玩,低声问:“三郎,你究竟想做什么。”
“爹,你应该问我究竟担心什么。”
“你担心什么。”
“安乐山圣卷太隆,朝中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再加上他手下的那些骄兵悍将和支持他的那些粟特商人蛊惑,他不反也得反,早晚都要反。”
韩平安深吸口气,接着道:“他要是反了,天子肯定会从陇右、河西乃至北庭、安西调兵平乱。陇右、河西一旦空虚,已经蚕食了吐古浑的吐蕃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韩士枚凝重地说:“陇右、河西一旦有失,我们就跟麻扎塔塔一样孤悬在外!”
“说到底还是人啊,要是前些年能从关内移十万百姓过来,我们哪用得着担心吐蕃、大食和回纥,可这么多年没往西域移多少百姓,所以我们要做最坏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