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赵斯晚微滞。

一路走到今天，他自认掌控全局，一切发展尽如他所愿。至于再往后，如琢如磨，细水长流，几乎已经确定是一个大团圆结局的剧本。

他没想到母亲居然会提出这么一个条件，内心不免隐隐有些触动，就像从山上传来远钟的嗡鸣。

只是他尚未来得及仔细分辨，这丝触动便已经一闪而过。

赵斯晚笑了笑：“之前一直催我结婚，我还当等我结了婚你就立马催生，没想到——”

程书文瞪他一眼：“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赵斯晚嘴角微抿，顿了顿才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程书文没再说话，挽上先生的胳膊走进包厢落座后，便支使儿子去外面门口等候夏繁星一家。

大约过了一刻钟，夏家三口便出现在赵斯晚的视线里。

夏明朗白衬衫搭灰毛衣，老派绅士的打扮，可惜被病痛后遗症折磨，目光呆滞，表情单一，无法说话，更无法感知外界，走起路来亦蹒跚如幼童。而苏婉茹则穿了身烟灰色的改良廓形中式连衣裙，如民国时期掌管全府的太太。

赵斯晚的目光很快落在夏繁星身上，先是一怔，随即，他嘴角不由滑过一个隐秘微笑。

夏繁星身穿白色束腰阔摆及膝小礼裙，一头黑直长发做成了法式大|波浪，倒是叫他耳目一新。只可惜，她的眉眼被细致描画，过于精致的妆容反倒掩盖了她平时的灵动机敏，像个流水线上统一注塑的漂亮娃娃，好像下一秒就要去什么大型晚会做假笑礼仪。

夏繁星自己显然也很别扭，走起路来都束手束脚，对上赵斯晚眼神的那一刻，更是本能回避，脸上写满尴尬。

赵斯晚怕自己再不过去救场，夏繁星一路过来，能沿途抠出好几个四合院。他赶紧阔步迎上去，从苏婉茹手中接过夏明朗胳膊，微微颔首，低声说：“阿姨，我来。”

苏婉茹满心欢喜，看向赵斯晚的眼神里布满慈爱，搞得夏繁星再次怀疑，到底谁才是妈妈亲生的。

苏婉茹走到夏明朗另一侧，又叫独自站在一边的女儿去到赵斯晚身边，一行人这才往包厢走去。

刚到包厢门口，程书文与赵译已经携手迎出来。

两家人互相介绍，一团和气。入座之后，赵斯晚叫服务员开始传菜，又亲自安排桌上几人酒水饮料事宜。

等一切妥当，他才最终落座，在夏繁星旁边，靠近传菜口的位置。

这期间，程书文和赵译已经就夏明朗的情况关心了几句。

程书文与苏婉茹相邻，说话更方便，想起些什么，看自己儿子一眼，又对苏婉茹说：“听斯晚说，老夏还有几家甲方的劳务款没收回来？”

苏婉茹面露难色，点头称是。

程书文温和地笑了笑，扭头看向自己丈夫：“住建厅的老常不是你大学同学么，叫他帮忙敲打敲打，哪有一直拖欠劳务款的道理。”

苏婉茹“呦”了一声：“这太兴师动众了吧。”

赵译笑说：“几句话的事，算不上兴师动众。”

苏婉茹掌心微热，看一眼旁边如木头人般呆坐着的夏明朗，顿时心生宽慰。

夏繁星却在这场饭局中坐立难安，先前私下相处，她只觉得赵斯晚这人幽默得体，总能恰到好处地照顾她，让她情生意动，有阅历上的优势，但不至于让她时刻意识到两人之间的不对等。

可是眼下，这种不对等的感觉却弥漫在包厢的每一个角落，叫她一呼一吸都能感觉到滞涩。

并不是说赵斯晚和他的父母有表现出任何高人一等的细节，可偏偏就是这种举重若轻、平和淡雅的言行，让她深深地感觉到了“差距”二字。

夏繁星屏息垂眸，全程维持文静人设，只在长辈们把话递到她这里时，简短地回答几句。

赵斯晚则与她不同，担任起调节桌上气氛、把控话题范围的角色，如立春初雨，润物细无声。

直到饭局接近尾声，程书文从手提袋中拿出一个红包，起身递给夏繁星：“繁星，这是阿姨给你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