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气了。”
钟熠第一遍说的时候,季霖没反应过来。
看他像是没听清的样子,钟熠重复第二遍,重音咬字,“我生气了!”
季霖:“……”
又是默然。
只是这一次的沉默,比上一阵更久了。
季霖变得面无表情,长久的凝视下,发现钟熠说的是真的,因为情绪波动呼吸急促,看他的眼神也带了些不忿。
真生气了呵。
季霖眼睫垂覆一霎,再抬起,格外镇定道,“气什么?”
语调不卑不亢,面对钟熠的愤怒,季霖像是一泓无波无澜的湖水,表面平静得无一丝风痕,让人无从知晓水下的暗涌几何。
不过实际上,季霖此刻内心亦如同他神情一般平静。
首先,他并不觉得他们对彼此负有什么坦诚真心的责任,他们只是不得已被绑在同一艘船上的两个陌生人,就算因为要解决遗留问题而被迫相处,但经常一起吃喝接触,和朋友两个字的定义,差距还是显著存在的。
其次,他也是受害人,而且是最核心被针对的那个。
作为一个把阴招全中了的当事人,没有人可以慷他之慨,主观臆断地觉得他该这样,或者不该那样。
说到底,事件之前他们压根不认识,理性来说,钟熠并没有完全不被怀疑的证据。
从自身出发,季霖不觉得有问题。
况且就算是怀疑,季霖心里也并不觉得钟熠参与了,他只是想再向对方确认一次钟家和季浩不是这次事件的主导人,要个准话。
是的,了解过季浩和钟教授的关系,季霖倾向上也是排除季浩的。
如果钟熠觉得凭着两个人的关系自己不该怀疑他的话,季霖甚至会感觉有些好笑。
本来,他们也不是很熟。
这件事之前唯一的关系……大概是没有关系。
脑子里想了很多,落在现实中不过也就一眨眼。
季霖的平静无可撼动,拥有来自自身的强大底气,面对这样油盐不进的季霖,钟熠终于迟钝的从难受中,碰触到了几分真实的对方。
越是这样,钟熠越是生气。
他不高兴。
钟熠瞪着季霖,迟迟不开口,季霖主动道,“生气我怀疑你?”
两个人接下来同时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只能说一句抱……”
“不是。”
听清钟熠说了什么,季霖一窒。
钟熠:“和你怀疑不怀疑我没关系。”
钟熠心里,也并不觉得两个人关系好到哪儿去,尤其季霖在他面前这段时间太过温和,钟熠感知不到对方性格的棱角。
但先前的事实又反复证明,季霖不可能是没有棱角的人。
钟熠正儿八经道,“我只是不喜欢别人骗我。”
想了想,重复,“很讨厌。”
季霖:“?”
季霖:“我不明白。”
“因为从一开始,你压根就没当回事吧。”钟熠戳破了季霖这段时间的友善底色。
因为不在乎,所以宽容。
因为不在乎,所以也不会真正的投入精力和专注。
季霖眼眉下压,神色沉了些。
钟熠知道自己触怒了对方,但奇怪的,神色不虞的季霖,反而都比之前的对方在自己面前任一时刻更为鲜活真实。
知道季霖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钟熠并不想浪费时间打哑谜。
深吸口气,一鼓作气道。
“如果真的想问什么,一开始问就好了。”
“我没有给过你机会吗?”
闻言季霖眉目微动。
钟熠觉得他应该已经反应过来了,也是,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不清楚。
钟熠:“从一开始,我就想和你说清楚这件事的吧。”
一开始,从他拿出胸针那天起,钟熠就是坦诚且不设防的状态,胸针那天季霖把他绕晕了,两个人没说到结婚的事情上去,后面钟熠是又专门提过的。
提过,自然就会提到这件事,钟熠很郑重地对季霖又讲述了一遍自己记得的内容,表明自己也是阴差阳错被卷进来的,紧随的,钟熠也说过,如果对这件事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季霖可以问自己。
并且钟熠很确定,为了表达真诚,他不止说过一次。
“但是你每次怎么回我的,你还记得吧?”
不管季霖记不记得,钟熠是要说开的,“你说这些都过去了,不用提,既然出来玩,就开心一点,大家好好相处。”
思考须臾,钟熠确定,“这句同样意思的话,你也说过不止一次。”
“如果你一直在怀疑我,这些回答又算是什么?”
“只是特意麻痹我而说的话?”
“想让我放松下来,不相信我,或者,你认为和我搞好关系之后,我说出口的话才更有信服力的是吗?”
愤怒中,钟熠的语速仍旧不快,但就是这样字字都清晰的语调,反而让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季霖,内心萌生出一种罕见的无地自容。
仿佛骗了钟熠,是多十恶不赦的事情……
季霖又不作答,但他的神情有了变化,钟熠看见了,看懂了。
季霖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