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果然还是把人家给忘了呢。”
黑暗中,那人可能是发现了顾云州的举动。幽幽一叹,手掌离开了顾云州的脸庞。
呼……
随着这动作,无端一阵风起,桌上那油灯凭空升起了一缕黄豆大的火焰,摇摇晃晃,慢慢变大。
黑暗中突然生出的光亮,直接将顾云州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视线聚集在了那一缕火焰上。
聚集在了那一缕,奇怪的火焰上。
火焰并不是黄色、红色,而是一种冷冰冰的灰白色。投射出来的光芒,也是一种阴沉沉的白色,就像老旧的白炽灯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昏暗光线。让人感受不到半点那原本应该出现在火焰中的温暖。
借着灯光,顾云州看见了自己床边的那位。
身材高挑,穿着淡金色的盔甲,背后一黑色披风微微摇晃着。这甲胄的款式,除了颜色外,细节跟如今云州军的甲胄一般无二。
最令顾云州吃惊的,是那一张脸。
一张柔和的鹅蛋脸,没有什么过于分明的棱角和下巴。一对本应该出现在男人脸上的剑眉,配上一双若含水的桃花眼。再加上下巴右侧的一小颗美人痣,让飒爽和柔和这两种极为矛盾的风格,同时出现在了这一张脸上。
美。
美到不可方物。
这种美,却又不落俗套。
让他吃惊的,不是这美貌。而是这幅熟悉的面容。
这女人,名叫琴雪,比顾云州大了整整十二岁,也是顾云州幼年的玩伴。
虽然是女人,但同样可上马提枪,征战四方。在顾云州三四岁时,不过十五六岁的琴雪便已经成为了云州军的枪棒教头。
自顾云州懂事起,琴雪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陪伴的时间,甚至比他爷爷顾武还长。教顾云州生存技巧,教顾云州舞枪弄棒,甚至还教木头似的顾云州该如何讨女孩儿欢心。
顾云州自小所有的学习都是为了打仗,都是为了杀敌。可以说,他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继承武安王的位置。而且,他的父母都被留在京州。没有了父母的陪伴,他的童年相当乏味而且冰冷。也就是这样的生活环境,才让从前的顾云州有一种不近人情的感觉。
而琴雪的存在,便是这乏味的童年中,那仅有的调味剂,也是他冰冷的童年中,那寥寥无几的阳光。
顾云州记得,他四五岁的时候,还奶声奶气地说过。
“雪儿姐姐你等等我好不好,等我长大了,我就娶姐姐。”
那时候,琴雪眉眼弯弯,微微笑着。
“好,我等云州。我等云州来娶我……”
十五年之后,依旧历历在目。
但是那样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顾云州八岁那年,也就是琴雪二十岁的那年,在云龙关外与妖族一战,被箭矢射中额头,不治身亡。
距今已经十二年。
也就是在那之后,顾云州封闭起了自己的内心。
可是,为什么?
顾云州看着那熟悉的眉眼,跟十二年前相比,除了多了些肃杀之气外,没有任何区别。
他用尽全身力气,使劲掐了掐大腿。
嗯,没力气,腿不疼。
手倒是酸疼得厉害。
但不管是哪疼,只要疼就对了,疼就说明了,这不是梦。
顾云州看向琴雪,有些迟疑地说道:“雪儿姐姐,你没死?不对啊,当初我明明……”
“云州,原来你没忘了我啊!”琴雪轻轻捋了捋鬓角的碎发,笑道:“你明明看见了我的尸首对不对?”
“死肯定是死了啊。”
“你现在看到的不过是我的……”
“你是冥魂?”顾云州脱口而出。
琴雪的那两道眉毛微微跳了跳,没好气地说道:“云州,不会说话你就闭嘴!你看我像那种腌臜东西吗?我是灵!英灵!”
“冥魂那种东西,连给我拿枪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