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怜跌跌撞撞的回到塔底,所见之物一如离开时破烂残缺,深夜寒意更重,身上仅存的一点余温,也被断壁残垣间袭来的风吹散了。
她回到刚刚坐着的地方,那是唯一一块可以遮风的温暖之地。身后是冰冷坚硬的石墙,脚下是柱子坍塌的石块,那些破碎的黑石,还在缝隙里闪烁微光,有些细沫随风而去,已寻不到痕迹。
月色微浅,明珠蒙尘。
恍惚间,照怜看到月明卿咧着嘴畅快大笑,弯着眼睛,笑魇如花,肌肤白皙通透,如同月宫美人。
她捧着石头,说要送自己。
那时候的她,如同天际的太阳,璀璨灼烫,热烈的让自己自惭形秽,却又止不住的心动。
细数过往岁月,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自己礼物。纵然她最后哪个都舍不得,又都收了回去,但是对自己来说,这份心意,比那些价值连城的俗物要重要的多。
世人皆无情。
唯她满腔热情。
世人轻贱自己,恨不得饮自己的血,食自己的肉。
而她,给自己朋友之名,诚挚相待。
她和所有人都不同。
就是这份来之不易的区别对待,让自己开始不可控制的期待。
期待接下来她会做些什么?身为阁主,她要怎样管理镇妖塔?是不是需要自己的帮助?听说她给小风三饼他们都重修了囚房,那自己是不是也能有个属于自己的闺房?
在这种不动声色的期待中,她逐渐有了温度和感情,不再像一块冷冰冰的石头,被埋在过往中无法自拔。
突然间,时间不再难熬,漫长岁月也不再是种折磨。
可是,现在这份期待没有了……
更准确的说,是期待的人,已经不会再回头了。照怜觉得自己永远都忘不了,方才月明卿看自己的那个眼神。
她憎恨自己满身杀戮,滥杀无辜,也厌恶自己冷漠无情,对枉死的冤魂不予理会。
她是对的,一个活物,本就应该有感情,但是自己如果有感情,怕是早就活不到今日了,那些烙铁盘,空出来了一个,原本是为自己准备的。
如果用上了…
这世间何来照怜?
说到底,她们终究不是一路人!衣食无忧的公主和苟且偷生的奴仆,孰高贵孰卑贱?孰干净孰肮脏?
答案显而易见。
都说人只有身处寒冷之中,才能清醒的思考,此刻照怜坐在角落中,身上没有一处热的,可思绪却无比清晰。
刚刚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该是让她恨透了自己吧!
恨透了,就不会再有瓜葛。
从此以后,她走她阁主的阳关道,自己走阶下囚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再无交集。
这样一来,她身为阁主,便不再有污点。
想到这儿,照怜突然笑了,她想着月明卿这个傻瓜,一定不知道和自己做朋友,是一件多么有风险的事情吧!
别人避之不及的自己,就是怎么也擦不掉,洗不净的污点。只要她和自己走的近,就免不了受到别人的非议。
不是有句话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吗?
这次,就由自己亲手斩断这场乱事!
“老大?”
一道细弱的声音打断了照怜的思绪,她惊讶抬眼,看到猎豹小风正站在不远处的门口,愣愣的看着自己。
“老大,你怎么在这儿?”
小风有些想不明白,因为记挂自己压在石头下面的金银财宝,左右睡不着,只好大半夜过来搬石头,明明刚刚他搬的时候还没人,这一趟回来,老大怎么就坐在这儿了呢?
不是说今天老大受阁主相邀,去塔上休息了吗?
谁传过来的消息,一点也不准确!
小风在心底骂了一句,然后笑着朝照怜走过去,还没走近,就看到照怜的裙摆处满是赤红。
当即惊了一下。
“老大,你腿怎么了?”
“什么?”照怜愣住,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青行灯的碎片割伤,此刻早就染的裙摆成了黑色。
只因她喜穿褐色的衣裳,颜色深,没有及时发觉。腿麻木疼痛,她也只将这当做塔底清冷的缘故,不曾想,居然是受了伤。
照怜随意提了提裙摆,动作重些,才有了刺痛的感觉,她沉沉叹口气,无所谓道:“一点小伤,不是什么大问题。”
镇妖塔没有医师,小风就算想帮她,也有心无力。不过好在照怜修炼邪术,身体自愈能力极强,从前不管受多重的伤也一日便好,和从前动不动中毒的情况比,这个伤口,确实小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