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隐从怀中掏出一串玉珠珞子,递到秦观月手中。
借着檐下风灯,秦观月举起那枚玉珠珞子。
她轻轻解开那层颜色已破旧的粗线珞子,拿出了里面包着的玉珠坠子。
那枚青白玉珠约有樱/珠般大小,玉质纯净,宛如羊脂。
“墨隐,还要麻烦你帮顾相重新打个珞子。”
“娘娘想要打什么样式的?”
“随便。”
她不在乎墨隐的珞子要用什么颜色的线、打什么样式,今日的珞子不过是与那日的香囊一般,都只是一个相会的借口。
有了借口,才好与他相会。
她真正要留用的,是这枚精巧的玉珠坠子。
——
翌日晨起,刚上了早膳,贺风便将燕宫递来的账册子交予顾珩查看。
顾珩正拿着湿帕子净手,随口道:“你替我看吧。你做事,我一贯放心。”
贺风不再多言,将账簿收了起来。
顾珩拿起银著,正想夹一块青笋,突然想到了什么。
“昨夜燕帝那边又起了事?”
宫中的风吹草动,总会有专人传到顾珩的耳中。贺风将昨夜发生的事说给顾珩听,当听到秦观月出手救吴嫔时,顾珩挑了挑眉。
她这样自私谨慎的女人,竟会为了一个没有任何交情的宫妃冒险?
然未待顾珩开口,贺风又道:“贵妃娘娘说,玉珠珞子已给您打好了,请丞相用完膳去玉莲池亲取。”
顾珩放下手中银著。
“为何不直接送来?”
贺风摇摇头:“贵妃娘娘的意思,属下猜不透。”
也不能怪贺风。
毕竟秦观月的心思多变,就连顾珩有时也猜不透。
——
玉莲池位于行宫西侧一隅,毗邻秦观月所住的燕来居,但只是寻常的一方泉池。
玉莲池一如其名,以满池芙蕖闻名。但此时已入暑月,相较于玉泉的广顷莲花之壮阔,玉莲池显得小气许多。
行宫众人多去玉泉游船赏莲,玉莲池便稍显空寂了。
前往玉莲池的路上,一路未见有人,顾珩只觉得心中百味陈杂。
想到那夜在蓬船上秦观月的轻薄之举,顾珩便觉胸中衍起一团闷火,激烈地灼烧着他的身体。
并非是他避讳所谓的君臣伦道,这么多年,他从未将燕帝放在眼中。
比起这些凡体的亲密贴碰,更让他感到懊恼的是心绪失控的感受。
最终他宽慰自己,或许他只是喜欢看她费尽心思地讨好自己的模样,喜欢以此取乐。
绝无半分真挚的情意。
如此和解之后,顾珩的心绪一下子便明朗了,踩在青石路上的步子也变得松快了些。
然而玉莲池边的晚亭中,却并没有秦观月的身影。
顾珩感到无端烦躁,他的屋中尚有成山的案牍亟待批阅,并没有闲情与她闺房之趣。
顾珩转身欲走,行动间雪衣蹁跹,步态生风,转入拐弯处,却听见莲池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娇唤。
“丞相。”
顾珩停住脚步,循声向莲池望去。
碧翠的莲叶接天,汪洋成一片连绵的绿洲,伴随着点点粉白的芙蕖。岸边汀兰相生,温热的夏风拂动,满池芙蕖低垂下柔软的腰肢。
一池渠莲之间,秦观月乘着一叶轻舟,船夫站在船头,船桨拨动涟漪,在莲叶开出的小道中,缓缓而来。
小舟渐渐停靠岸边,船夫独自上岸离去,只留下秦观月一人斜躺轻舟间。
“丞相,我已在此处等你多时,还请丞相上船一叙。”
船上盛满了新摘的翠绿莲叶,而秦观月穿着一袭浅粉的裙,包裹着婀娜有致的身姿,如同盛绽的清丽莲花,眼波流转间又是别样的柔媚。
眼为情苗,在两人视线交汇之时,顾珩已感到心间某处微不可察地一动。
他吐息良久,强按下心中妄念,几乎每一个字都用尽了极大的忍耐。
“屋里还有折子要批,便不上船了,把东西给我吧。”
顾珩的雪衣倒影映衬在湖面上,他垂下眸,刻意移开视线,余光却不自觉地被一抹刺眼的雪白吸引。
秦观月未着罗袜,雪白的玉足如同新生的玉笋般润嫩,小脚轻搭在船尾的莲叶之上,更衬得肌肤盛白。
她纤细的脚踝不盈一握,上面系着一根红绳小铃,微微一动便发出清脆的声响,惹人生出无限遐思。
“丞相,东西在这儿。”
秦观月向顾珩伸出手,纤长的指尖上挂着那枚新打的青色珞子,在空中勾人般地一摇一晃,勾魂动魄。
顾珩试图伸出手去拿,秦观月却突然将手向后一松,珞子掉落在船上。
“哎呀——”
顾珩险些掉入湖中,还好他稳住了脚步。站稳之后,他当即感到一种被她调/戏的愤怒。
“你要做什么?”
顾珩只觉一股邪火冲上头脑,他欲转身离开,却觉脚下沉重。
他不该来的。
他再一次后悔今日赴约的冲动。
“为给丞相打这珞子,我整整一夜没睡,丞相怎还待我如此冷淡?”
秦观月美在眉眼,艳在肌骨,白润含香的柔躯下里似乎蛰伏着一头小兽,贯会调弄男人心中的春波。
她抬起露气朦胧的眸子,望着他。
顾珩怔了良久,最终似是妥协地软了语气:“罢了。你若执意要这般玩弄我,那坠子便算给了你。”
只要不与秦观月接触,世间万般学说,他都能随心所欲地掌控,即便是再玄奥的妙理,只需钻研贯通,也总有控制的办法。
他能够清醒地察觉到自己的失控,明白他应当彻底断绝与秦观月的往来,在陷入泥淖之前及时脱身。
顾珩转身便走,这一次似乎心志决绝。
才走出几步,他便听见秦观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丞相,我不会水。”
顾珩皱了皱眉,正想问她此话何意,刚回过头去,他便看见一抹粉色的身影投入了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