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回京之时什么都结束了,她安安静静躺在那,只一眼,他心便如似刀剜,自此再无一日是真正活着的。
上天垂怜,大梦方醒时,他回到了这一年。
她虽仍已对谢瞻动了心,但这一世,她再不会有机会嫁予旁人了。
她是他的公主,是他藏在心底几十载的妄念,亦是他心中最不可触碰的禁区。
知鹤楼外,街上人潮渐散。
傅瑶光停步等了等晏朝,待他走到自己身侧,她轻声问道:
“姜国使臣一案,晏大人在继续查吗?”
那王姓使臣死的有蹊跷是当时在场之人有目共睹的,但现下不明不白地结了案,明面上便已经揭过去了,再行追查只怕会惹火烧身。
晏朝竟会愿意做这样的吃力不讨好的事吗?
傅瑶光也不清楚,她对这人了解实是太少。
“嗯。”晏朝淡声道。
“结案平息事态是一回事,真相又是另外一回事。”
傅瑶光扬起头望向他,通明的灯火洒在晏朝玄色衣襟之上,银丝云纹缀着流光,在乾京最繁华的街巷上,连他这般冷清的人都显得格外有人情味。
她笑开,故意道:“晏大人,好官!”
听她打趣,晏朝眼底也浮起笑意。
“多谢公主夸赞,臣惶恐。”
“那可有结果了?”她复而问道。
“尚未,但已有眉目了。”
傅瑶光反应了一瞬,蓦地看向他。
“所以现在是还什么都没查到?”
“也可以这么说。”晏朝点点头,轻飘飘地说道。
“臣只是不愿去赴宴,借了公主的光躲了清净。”
他看她一眼,缓声问道:“公主会怪罪于臣吗?”
傅瑶光确是意外。
他这人惯是正经,说什么都一副笃定模样,格外让人信服。
想想方才他说话间那副做派,她只觉好笑。
“我若是能向晏大人这般,不管说什么都面不改色的,当年逃课请假定能少挨几次罚。”
眼见快到宫门时,傅瑶光轻声问道:
“晏大人,你手臂的伤好些了吗?”
“小伤,不碍事。”
“会落疤的。”
“没关系。”
“会不好看。”
“……”
“晏大人,还没跟你说过谢谢。”
傅瑶光慢慢停下来,转过身朝他行了一个谢礼。
“当日在猎场林间,谢谢你救了我。”
晏朝缄口不语,片刻后缓声道:
“公主言重了,这是臣应该做的,不必为此挂怀。”
“夜深了,公主请回吧。”
傅瑶光点头应了,转身走向禁宫内,琼珠将她的腰牌递给值守的御林军,而后跟在傅瑶光身侧一并走进禁宫。
洗沐方歇,傅瑶光躺下,想起从知鹤楼下楼时,无意中瞥见的那道身影。
谢瞻半倚半靠地站在二楼,也不知道他瞧没瞧见自己,但他的身影哪怕只一眼,她也不会错认。
他将要和端王府的小郡主成婚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所察觉,他这一段时间都没再来过集兰宫,反而是与如今在京的梁国和齐国的几位质子以及出使来的皇子很是交好。
大抵在他心中,她仍是百般权衡后被放弃掉的那一边。
傅瑶光很平静,心里只觉着是向来如此,本应如此,连一丝难过的感觉都没有。
她慢慢闭上眼。
如今,她大抵是真的不再喜欢他了。
这一夜傅瑶光睡得都很不安稳,几经梦魇,皆是宫变那日如被血洗过的乾京,醒来时还尚未破晓,她阖着眼没动,昏昏沉沉地也不知又过了多久。
烟萝将她寝殿的幔帐卷起,小声唤她。
“殿下,该起了,圣旨到了,王公公都在外面等了半天了。”
傅瑶光撑着烟萝半坐起来,声音都是有些哑的。
“什么圣旨?”
刚问出口她心中便也有了猜想。
圣旨,王禄亲自过来的,还能是什么圣旨。
除了她的婚书,也不会有别的了。
她由着烟萝和琼珠等几位内殿的侍女为她拾掇着,待一切妥帖,自殿内走出,行大礼接旨。
王禄恭恭敬敬宣读,她一字一句听着。
修公主府,赐婚,择日完婚。
她垂着眼,心中无波无澜。
直到听到最后的婚书,听到王公公宣读出一个于她而言根本不可能的名字。
晏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