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青春洋溢的学校,学生们即便是精力不足也挡住不浑身的青春昂扬。相比之下,被加班折磨的两位人民公仆,只有一身老成的正气。这正气自带结界和聚光灯,两人所行之处,略带敬畏和好奇的注目礼接踵而至。
相比之下,顾疏放则显得从容不迫。美女在哪里都是好办事的存在,何况美女今天不仅打扮亲民,表情也配合打扮带着笑意。
侯朗当机立断,说:“我和陈尧先去办公室和周瑶的班主任谈谈,难得顾小姐今天打扮的满面春风、活力四射,亲近广大祖国花朵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顾疏放嘴角抽了抽,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往教学楼走去。
陈尧揉了揉眼睛,喃喃说:“顾疏放今天,怎么看着这么...咋说呢?”
侯朗看了会儿,猛拍了下陈尧的后背,陈尧对这突然袭击毫无防备,捂着胸口仰天翻了一个白眼:“少爷,您要是想我猝死可以多安排几次复盘会,不用搞突袭。”
“你不觉得,这种毫无美感,但舒适感十足的打扮,很有林一笑的风格吗?”
陈尧一怔,眼睛倏然瞪大。
“一手悬壶济世,一手坑蒙拐骗,”侯朗叹了口气,颇有深意地摇了摇头,“也是左右不耽误。”
侯朗没有猜错,顾疏放这一身全靠人撑着的打的确是被林一笑忽悠的。
林一笑说服顾疏放的话术无懈可击:“顾小姐,你不觉得你这一身加起来超过六位数的打扮自带一层远离人民群众的结界吗?你要接触的是一个十四岁丧母,凭着一身傲气在这残酷的社会上踽踽独行的女孩,”林一笑补充说,“对了,这还是个思想疑似出现滑坡的姑娘,您这一身打扮很容易挑起阶级仇恨,懂吗?”
顾疏放不以为然。
“总不能真和个孩子动手吧,打赢了脸上也没光,”林一笑继续徐徐诱之,“你不要总是打打杀杀,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你一个画家为什么要去警察局会洒热血,但我还是觉得你的这双手更适合用来拿画笔。”
顾疏放想了想,觉得林一笑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于是,本以为自己没事了的林深,在睡梦中被无良老板叫起来去逛专卖店。
买完了他才意识到自己老板要了一身什么样的鬼装备。
林一笑似乎还是不太满意运动服带来的接地气效果,转身拐进眼镜店挑了一副玫瑰金色的圆框眼镜。
趁顾疏放不注意,轻巧迅速地架到了她的鼻梁上。顾疏放被这突然袭击搞蒙了神,连炸毛都忘了。
据林深回忆,十年了,这是顾疏放便宜的打扮。
顾疏放用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接受自己这幅样子,最后,她倔强的把圆框眼镜换成了自己的无框眼镜。
林一笑倒是很满意这个效果——这多有生活气息。
大气层以上是神仙的地盘,凡人呆久了会死的。
“大小姐,”林一笑背着手往前走着,阳光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这烟火人间咱们都要细细品~”
于是,顾疏放很有烟火气的出现在了市局,不疾不徐地走进教学楼。迎面便是光荣墙上,周瑶的照片和名字赫然排在榜首。
顾疏放瞥了一眼,眼眸微顿,但没有停留,快步上了楼梯——
学生时代,人总觉得成绩是比天大的存在。在那个经济尚且不能独立的年纪,亮眼的成绩是最大的奖章,它意味着这个奖章的得主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但等真正进入生活这个炼金炉里后,才发现,大多数人都是流离失所,幻想中的出类拔萃只属于少数人。[注]
重点班所在楼层的走廊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像是噪音。
临近高考,所有人都信奉起了“临阵磨枪”的老话,往日里喧闹的教室,此时只有笔尖和卷面摩擦的“沙沙”声。
顾疏放站在高三(13)班的门口,犹豫再三,还是把象征着自己倔强的无框眼镜摘了下来,换上了口袋里那副玫瑰金圆框镜。
她敲了敲门,一时间,四十多双中重度黑眼圈齐刷刷地望向她。顾疏放浑然不觉,迅速定位到了正在低头解题的周瑶,说:“周瑶,方便出来一下吗?”
周瑶写卷子的手倏然一颤,试卷被笔尖划出一道裂痕,快要做完的题功亏一篑。
她放下笔,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好。”
“我们去天台吧,”周瑶起身走到顾疏放面前,不慌不忙地整了整校服,微微踮脚对顾疏放贴耳说,“你是市局的姐姐吧,找我应该是想打听苏可的事,天台这个时间没有人,适合聊天。”
顾疏放眼眸微顿,打量着周瑶,周瑶坦然自若地站在原地,眉毛微挑,无声询问她的意见,仿佛如果她拒绝,也可以换个地方。
这是掌权者姿态,背后是内心绝对的胜券在握。
“好。”顾疏放往后退了一步,“对贵校不太熟悉,麻烦你带下路。”
建安的夏天从五月中旬开始,到了六月份已经到了短袖裙子的天下,周瑶瞥了眼顾疏放的打扮,轻笑了声,问:“姐姐,你不热吗?我穿校服都已经很热了,恨不得裸/奔。”
顾疏放站在阴影中,回道:“还好,我没有这种爱好。”
夏蝉隐匿在浓密的枝叶中,用悠长的嘶鸣证明自己存在。
顾疏放往前走了几步,把自己完全暴露在了阳光之下,悠悠说:“周奕,2011年新闻界最高奖项普利策新闻奖获得者,获奖照片拍摄的是一位中东地区的小男孩,轰炸开始前,男孩面向镜头拿了一束花,战争剥夺了这位孩子的童年,这些在战火中生存的孩子天然对外界有一种不行啊,但他却面对镜头送上了一束花,可见这位女记者是位很善良的人,她是你的母亲,是位勇敢且坚韧的人。”
周瑶直视着顾疏放,莞尔一笑:“谢谢。”
倏然风起,蝉鸣凄厉。
她的声音不大,笑意粲然:“可你不觉得,这些话,说的有些晚吗?”
“她活着的时候,被万人所指,”周瑶脸上的笑意愈发热烈,“死了,倒是全世界都出来道歉了。”
“也没有全世界吧,”顾疏放循声回头,林一笑懒懒地靠在天台的门上,眼睛半睁着,仿佛没睡醒一样,“她刚才那些话 标点符号语气词都算上,也没有说抱歉的意思。”
“2011年,她和现在的你一样大,人在国外,正忙着满世界开画展,还没有接触到蓬勃发展的中文互联网世界;我21岁,彼时正忙着泡在图书馆抢位置应付期末考试,”林一笑耸了耸肩,说,“我们是真的没有时间参与腥风血雨,凭什么对此感到抱歉?”
“因为我们没有站出来以一人之力对抗黑恶势力?”林一笑摇了摇头,“小朋友,你还真是天真无邪。”
“不要总觉得全世界欠你,事实上,世界根本没空搭理你。”
“我们是不专业的小超人,”林一笑抬手挡在额前,把不知道从哪里拿的遮阳伞扔给了顾疏放,懒懒散散地说,“专门收你这种半吊子小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