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杜九娘的声音陡然止住。
裴忧拍了拍手:“小声点儿,别吓到她。”
杜九娘被点了穴道,面目扭曲地站在原地,眉眼间还带着恨意。
“但是,你还不会死,还不能死,怪物。”她涂了大红胭脂的唇一张一合,无声地说出这句话。
裴忧歪着头,有些奇怪地看着杜九娘。
片刻后,他“哦”了一声,染着恶劣笑腔:“原来你说的是她啊。”
这段对话十分诡异,云及和沈胭完全没有听明白,皎皎听得一知半解,裴忧和杜九娘说的,大概是沈绿衣。
看起来杜九娘口中的故友的确是沈绿衣。
那么那些近乎诅咒的话,又是为什么呢?
遗憾的是,裴忧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他捏住杜九娘的腕骨,手中的匕首转了转。
“好了,得快点儿给姜皎解蛊了。她很会骗人,不能等了。”
杜九娘的眼珠原本因愤怒转个不停,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迟缓地朝皎皎的方向看去。
她的动作十分艰难,面上还带着点儿未褪的扭曲恨意,对上少女清亮的眼眸时,瞳仁微缩,狰狞的眉眼稍稍松弛。
裴忧并没有关注杜九娘的举动,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蛊毒上面,刀尖一挑,上面沾了一抹暗红的血。
蛊毒终于要解了。
很快,很快姜皎就不会变坏了。
少年的长睫快活地眨了两下,愉悦几乎是显而易见。
杜九娘的目光很快落回他的身上,变得阴冷起来。
她古怪地笑了两声,猩红的唇开开合合。
“信。”
“南楚。”
“她。”
少年歪着头,弯唇朝她笑了笑。
杜九娘的目光一滞,在裴忧清澈染笑的目光下,止不住一颤。
“怪物。”她无声地说。
裴忧晃了下匕首,刀尖的血倒垂下来,在地面落成一个奇怪的图案。
*
杜九娘被带回了姜府。
姜相匆匆赶了回来,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先去了正堂。
他的眉眼苍老了些,神色间带着些难以置信。
姜相看着形容狼狈的妻子,张了张口,最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杜九娘重重抿了下唇,将唇上的胭脂涂匀,这才抬起头。
“是我做的,”她说,“既然败露了,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为什么要这样?”
杜九娘笑起来,目光停在裴忧的身上:“故友托我做两件事。”
姜相问:“什么事,除掉姜府吗?”
杜九娘的神色微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是,也不是。”
姜相手中的茶水撒了些出来,他的指腹缓慢沉重地从桌面划过,指节泛白。
杜九娘沉默下去,无论姜相问什么,不再说话了。
收到那封信时,她犹豫了很久。
这些年来,与姜相的琴瑟和鸣不是假的,对姜皎这个继女的疼惜也不是假的,其实,杜九娘是喜欢姜府的。
可是,沈绿衣救过她的命,那一年她还只有十四岁,梳着双鬟髻,正是不知愁的年纪。
一个春日里,她不慎溺水,跟着的小丫鬟不谙水性,慌成一团,叫人又来不及了,是沈绿衣把她救了上来。
那一年的沈绿衣也只有十五岁,眉目皎皎,唇上涂了漂亮的胭脂,被水晕得花了些,却更加潋滟。
她向沈绿衣道了谢,许诺以后若沈绿衣有所求,一定倾力相助。
没想到,十数年后,随着信物到来的,是故人的死讯。
救命恩人的托付,她不得不为。
要让裴忧回到南楚,势必要除掉姜府。
后来,杜九娘也想过,让姜皎置身事外,总归到时候姜府覆灭,姜皎只身一人,也改变不了什么。
可是...
杜九娘仰起头,看着窗外渐暖的春光,无声地叹了口气。
两桩托付,她也算是尽力了。
剩下的就是姜府自己的事情了,姜相对裴忧三人道了谢,请人送他们出府。
皎皎抿唇看着杜九娘,正出神,一截冰冷的指头忽然探过来,勾住她的小指。
少年潋滟的红袍从她身边擦过,皎皎险些被他拉得趔趄。
她转过头,看到裴忧弯着唇,笑意温柔又恶劣,无声地朝她比了个口型。
“不怕。”
“很快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