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铮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有点不确定地问:“老师是姓孙吗?”
任昭远意外答:“是,你怎么知道?”
“孙树恒老师?我大学听过他的课,记得他给自己的网名是‘四树’。”
“对,是他,”任昭远惊讶之余难免有几分喜色,“我记得你学的是经管,居然也听过他的课?”
“嗯,大学的时候偶然听了一堂他的课,觉得有意思,后来时间合适就会去。”
是一个雨后初晴的天,谭铮为了躲靳士炎派来给他送钱的人在教学楼随便进了个空教室,后来不知道怎么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个声音说“任昭远”。
当时就像有规律跳动的心脏被突如其来的重量狠狠撞了一下,然后节奏没了呼吸乱了,整个人在直起身后的十多分钟里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睡着还是醒了。
大概是他一直绷直腰背紧盯着讲台的样子太惹眼,孙老师边讲边走到后面点他起来回答问题。
谭铮当然答不出,在孙老师问他叫什么名字时终于回神,道歉说自己不是这个专业的学生。
当时孙老师让他坐下,笑着说:“没想到我这个课还挺招其他专业的学生喜欢,刚刚提到的我那个学生任昭远也不是本专业,经常来旁听,一听就是几年。所以啊,同学们,你们这个年纪一定要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因为那句话,谭铮也经常去孙老师的课上旁听,一听就是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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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医院送首饰的时候谭铮也跟去了,开玩笑说给任昭远省一个劳动力。
话是这么说,任昭远也不能真的让谭铮抬箱子。
到了之后谭铮把带的水果放下就站到几个人旁边,孙老师看他惹眼,气质不像另外几个搬运首饰的工人,问起时谭铮只说是任昭远的朋友顺路送他们过来,没多介绍自己也没叙旧深聊。
时间和空间都该留给老师他们夫妻两个。
留下首饰后几个人就全出来了,谭铮在门外足足看了十几秒,转身时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说话时声音有些低。
“老师的手术定在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任昭远和他一起缓步向远处走,“都提前定好了,只要老师同意,随时可以。”
谭铮点点头,没再多问。
只陪着任昭远在医院等着安排人把首饰送去老师家里,第二天一早又等在任昭远楼下,陪任昭远一起等在手术室外。
老师的子女都已经成家,子女的孩子大一些的已经成年,都在外面守着。谭铮和任昭远等在远一点的地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谁都没说话。
大红的[手术中]的灯还亮着,手术室门忽然打开——“家属!患者情况严重,需要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
任昭远本能上前两步又生生刹住,眼睛紧紧盯着那一张白纸,呼吸都停了。
他能听见带着哭腔的埋怨声,能感觉到有重量的目光。
在拖着不肯尽早手术这件事上老师的孙子一直强烈反对,子女也都不同意,但说服不了老师只好作罢。
他们都知道这是自己父亲的意思,怨不得别人,没有人责怪过任昭远。
但到了这一刻,有关“如果早点手术是不是就不会有危险”的想法不可控地占据每个人的思想。
包括任昭远。
病危通知书下了一次,又一次。
任昭远觉得冷,好像身处的不是医院,脚下不是走廊地面而是厚重冰层,寒意透过鞋底由双脚攀着向上浸透每一寸每一厘。
他一直告诉自己做得是对的,一直告诉自己不会有事,告诉自己来得及。
可是,万一呢?
老师在课堂上讲课的样子、和他讲道理的样子、拉着他走路的样子、拍他肩膀对着他笑的样子一幕幕接连闪过,又一帧帧碎了。
万一......
任昭远指甲深深陷在掌心,地板间的缝隙一时模糊又一时清晰。
如果有万一,他就是死神的帮凶。
有力的暖意包裹住手背,一点一点以温柔至极又无比坚定的力道把他紧握的拳头舒展开来,带着温度的手指穿插在他冰凉的指缝里。
谭铮什么都没说。
直到那方刺眼的红灯灭了,“手术成功”四个字从医生口中说出来,谭铮才牢牢扶住膝弯一瞬发软的任昭远,在他耳侧低声说:“没事了,没事了......”
老师被推出来,师母被孩子搀着直抹眼泪,儿孙纷纷围着转运床跟着医护人员往病房走。
任昭远在原处站了一会儿,终于回过力气站稳,低头才看见谭铮的手还在自己手里握着,指尖已经因为血液流通不畅隐约发紫。
“抱歉,”任昭远赶忙松开,“我......”
“都说不用和我道歉了,”谭铮伸握几下给他看,“没事。”
他指根和手背有明显的印子,是任昭远大力攥紧留下的。
任昭远注意到他手指细微发着颤,不禁敛起眉:“你感觉怎么样?疼或者麻吗?”
“不疼也不麻,真没事。”谭铮笑着回答,又说,“不然这样。”
任昭远看他:“什么?”
谭铮上前半步,轻轻抱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