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这一趟,路费就不知道比大萝卜要贵出多少。
堂哥就送人这个?
周临先带着这份金陵大萝卜的货单,坐船出发去金陵老家。
七月接近尾声。
炎热的夏季也过去了一大半。
三必茶铺终于赚够了税钱,虞冷月和雪书一起去衙门里缴了赋税,从衙门里出来时,浑身一松。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就笑开了。
虽说还有十月的铺租压在头上,可到底是了结了一桩大事。
“去街上买点儿东西回去吧,粗盐没有了,姜也没了。”
雪书拨着掌心里的碎银子,低头说。
虞冷月也有花银子的欲望,从荷包里摸出个大的——其实也不大,只有指头大小而已,还不知纯不纯,称出来能有多重。
她嘀咕说:“是该买点东西了。”
之前“顾则言”送她那么多东西,虽说原不是她有意要的,到底是收了人家的好处,总要回报一些。
若说等价回报,未免有些刻意端着了些。
她本是市井里的普通百姓,没有挥洒金银的本事,不必强出头。
两人挽手去街上逛了大半天。
除了家里缺用的东西,雪书还买了小半框的葱、姜,买了今年朝廷在六月间颁布的历书。
虞冷月则主要是买些为中秋佳节做准备的东西。
回三必茶铺的路上,恰遇衙役在街上“宣谕”。
每年每月朝廷都会派衙役到街上提醒百姓们,每个月该干什么,譬如六月要纳赋税,八月农忙要收割,九月秋收结束,有了盈余不要胡乱花费,存粮存钱……
算是一种给百姓的警醒。
只不过到了时下,原先严肃的“宣谕”已然沦为一种形式。②
念官谕的衙役摇头晃脑,仿佛要睡着一般。
底下听谕的百姓,要不是就住在衙门的隔壁左右。
要不是帮闲人,看在官父母的面子上,过来捧个场。
没几个正经听的。
虞冷月跟雪书两个,没听几句,快步走了。
回了三必茶铺里。
虞冷月把历书挂起来,偶有客人进来,也会看一看历书。
挂在铺子里头,也方便客人。
这时的历书,是彩色的,按日子分类,挂起来五彩斑斓,十分显眼。
虞冷月倒喜欢这些个市井气的用物。
不过要论好看,自然还是“顾则言”送的花笺好看。
她到现在还没舍得用。
平日只在普通的纸上练字。
练了这些日子,虞冷月的字也略有进步。
假如,有个好老师时常指点,自然会进步更快。
她如是想着,待海岩再过来时,便叫海岩把她的字,带了回去。
周临渊收到虞冷月的字,瞥一眼就提笔把她的字圈了许多出来,还写下了好大一通评语——当然都是负面的评价。
他也不明白,明明她用炭笔写的字,尚算娟秀端正。
怎的换了好的湖笔,反而越写越丑了。
“拿去给她,让她好好练。”
海岩收了好几张纸的评语,冷嘶一声。
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只怕女掌柜看了得臊得慌。
虞冷月才不觉羞。
所谓不耻下问,“顾则言”的字写得比虞父还要好,就跟她前世见过的石碑上刻的似的。
且他还替她一笔一划纠正,又让海岩白拿了许多宣纸过来。
这样倒贴的好老师求都求不来。
所以她练的格外刻苦。
在没见到他的日子里,十分认真地练字打发时间。
海岩在中间替两人传信,亲眼见着虞冷月的字,越写越好。
而周临渊给的评语也越来越少。
但,宣纸却没少给。
这日,周临渊只给了寥寥几句评语。
海岩见了,便凑过去说:“三爷,姑娘的字,是越写越好了。”
周临渊道:“还凑合。”
她实在不算天赋极佳的学生,但的确让他有种特别的成就感。
海岩小心翼翼道:“若是换了别人,姑娘未必写的这样好,说到底……”都因为老师是三爷您。
周临渊唇边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周文怀的小厮过来禀:“三爷,三老爷说他下了衙门,就直接跟温先生他们一起去盛福楼。让您直接过去,不必在府里等。”
温先生是周临渊最敬重的一位恩师,他今年回京过中秋,周家主动为他接风洗尘,还有许多他的学生,其中大多是周家族中子弟。
周临渊自然也是要去的。
他跟温先生已经许久不见,说起来,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周临渊换了身新衣服出门去宣南坊的盛福楼。
与此同时,有个妈妈急匆匆去了徐氏院子里。
妈妈悄声告诉徐氏:“夫人,三爷已经出门了。舅老爷说,秦二跟了三爷好些日,要挑在今夜动手。您要阻吗?”
“我阻什么?他自己得罪人,干我这个当继母的什么事。”
徐氏拿着账本直笑:“今晚他跟老爷是要去替温先生接风,轩哥儿也在。温先生那样看中三郎,他今夜若要去了,给温先生吹起耳边风,温先生还能答应继续留在京城,收我的轩哥儿当学生吗?”
她简直巴不得周临渊直接死了才好。
-
朗月当空。
虞冷月没料到周临渊会突然过来,还是敲的她家的后门。
周临渊脸色苍白,声音沙哑:“有水吗?”
虞冷月连忙点头,她这里开茶铺的,什么都没有,就是存的水多。
她让开身子,容周临渊进来。
却见他进来时,一条鲜红的血注,沿着他修长的手指,缓缓落下。
“你流血了……”
虞冷月脸色一变。
周临渊望着的虞冷月暗暗哂笑。
她在关心他,不论真假。
而他的父亲,却能放任人来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