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被我杀了,”未已冷冷道,“若不是你,我早已将她安葬。”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本就不习惯与人眼神接触的唐央央,率先败下阵来。
她叹了口气,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刘海:“所以,你早就认出这是你妹妹的躯体了?”
“……没有。”未已低声道,承认这一点似乎令他感到格外挫败,“我们走散的时候,她还特别小…个头才到我腰间……我有些记不清她的脸了。”
准确来说,在愚人众摸爬滚打这些年,他都快忘记自己还有个被迫分离的妹妹了。
直到被分配了在璃月的任务,路过熟悉的破财村庄,他才恍然记起,当年逃亡途中,自己不慎从山崖滑落,而妹妹应当是被其他村民带走,不知目前身在何处。
他拖延了任务的完成,想趁此机会找到妹妹,他循着记忆走遍了山崖附近的所有村庄,终于见到了能与印象对上号的“熟人”,是他们从前邻居家的一对夫妇。
但他们显然也不记得曾经坠崖的那个少年了,当他询问未央,两人的表情又变得微妙。
未已觉得不对劲,他捏造了新的身份,在村中旁敲侧听之后,竟然得知了妹妹的死讯。
不仅如此,这些年收养未央的夫妇俩,还擅作主张,打算将她的尸首卖给一位富豪,与他早夭的独子结为阴亲。
未已怒不可遏,既恨村民将他仅剩的亲人当作随意买卖之物,又恨自己没有来早一步,至少见妹妹最后一面。
可事已至此,他只能按捺胸中怒火,谎称要以更高的价格,买下少女的尸体。
夫妇俩喜出望外,全然不讲究先来后到,唯利是图。
因为要等富豪家的仆人来抬走,未央的尸体还摆在屋后的院子里没有下葬,他们带着未已去寻,却发现棺材不知何时空了,里面的尸首不翼而飞。
夫妇俩惊恐万分,未央疑似诈尸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村,村长向来迷信,当即发动所有人四下寻找,势必要将尸体找回来封印。
而村口有个小孩目睹了真相,说是隔壁屋的三个哥哥扛走了未央,他年纪小,还不能理解死亡,只觉得他们是和平常一样,带着未央姐姐去玩。
再后来,未已跟着夫妇俩,在深山的树林中发现了被埋了一半的棺材,依然不见尸首,只有鲜红的嫁衣堆在树底,红得灼目。
他突然失去所有耐性,随手杀了聒噪的两夫妻,一把火将树林点燃。
——还不如回愚人众,至少大家坏得坦荡,不至于让人恶心。
唐央央见他神情莫测地望着自己的掌心,推断他陷入了回忆,于是咳嗽一声,拉回他的注意力。
“未央是怎么死的?”她问出了此行前来的最主要目的。
未已回过神来,漠然地望着她:“我倒想问你呢。”他一字一顿,盯着她的目光像吐出信子的毒蛇,森冷可怖,“如果是你害死了未央,我一定会杀了你。”
唐央央翻了个白眼:“管好你自己吧,也不看看自己在哪。”
看他这个不合作的态度,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唐央央拍了拍衣摆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来,刚准备打道回府,地牢里忽然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兄妹重逢,真是令人感动。”
有个身影从入口的台阶拾级而下,一边缓慢地鼓着掌,一边阴阳怪气道。
“……莫尔。”唐央央从牙缝里挤出他的名字。
真是阴魂不散,竟然又被他撞见了。
莫尔露出了得逞的奸笑:“我就知道你会来找他。”他招了招手,回头冲身后喊,“西风骑士,你们也听到了吧,他俩可是亲兄妹,什么破坏羽球节,根本是监守自盗!他们两个璃月人,就是为了挑拨我们至冬与你们蒙德的关系!”
当西风骑士团的两名守卫也从黑暗中走出,神色复杂地望向她,唐央央才真正感到了一丝心慌。
……她好像…中计了。
“——拿下她!”
莫尔一声令下,早已待命多时的愚人众便如离弦的箭,快速逼近唐央央,将其包围。
唐央央眉头紧锁,戒备地扫视周围众人。这么小的空间挤了一整个小队,雷锤风拳冰胖水胖岩法火|枪,倒是齐全。
“…都是熟面孔呀。”——都在酒馆被她撂倒过。
她眉眼一弯,嘲讽道:“就你们这群小喽啰,真以为能拦住我?”
莫尔端着枪,也笑了:“央央小姐,你不会以为,我们一早埋伏在这里,真的什么准备都没做吧?”
他话音刚落,幽暗的地牢忽然亮起了几道微光,闪烁的纹样从四周的墙壁蔓延至唐央央脚下,汇成一面完整的、庞大的阵法。
唐央央心中一凛,阵法结成的速度太快,她来不及反应,已被困在中央。
愚人众先遣队的攻击随之而来,阵法将她克制得死死的,身体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她的力量在高速流失,堪堪躲过攻击,已是竭尽全力。
莫尔这次显然做足了准备,不仅画了阵法,还带了大量符咒,甚至人手一柄桃木剑,都是针对她这个僵尸的弱点来的。
唐央央逐渐难以招架,只能靠不断召唤出藤蔓将自己包裹,换取片刻的喘息。
地牢只有一个入口,两位西风骑士还在那里把守,她无路可退。这简直是瓮中捉鳖。
突如其来地,唐央央感到身体一轻,力量骤然回归,她一展臂,肆意疯长的藤蔓将周围人震飞。
“快跑!”未已冲她喊道。
阵法能结亦能破,愚人众新找来的方士道行比他高,为了破阵,他以自身鲜血作引,承受了巨大的反噬。
唐央央深深望他一眼,没有多言。愚人众瘫倒一地,一时无法动弹,入口的两名守卫惊恐地看着她突破重围,还未拔出剑,人已经被藤蔓抽飞到一旁。
即将冲出地牢,她听见莫尔气急败坏的怒吼。
“未已——”接连三声的火|枪出膛,“你这个叛徒——”
唐央央的脚步顿住了。
难以言喻的力量席卷全身,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不具名的声音在耳边咆哮,吵得她头痛欲裂。
她调转方向,回到地牢。
铁门被极高温融开一个大洞,断口还在静默地燃烧。
未已就倒在那后面。
唐央央的动作由慢步到奔跑,对尝试阻拦的愚人众视而不见,她踉跄着扑到未已身前,将他抱入怀中。
他的身体还是滚烫的,远超正常温度的烫。
他的鲜血源源不断流了满地,很快将她的衣衫浸透。
他的头颅无力地搭在她肩膀,唇角竟然带着平和的笑意。
他的胸口被贯穿了。
——他死了。
莫尔啐出一口血沫,挣扎着,杵着枪爬起来。
“还真是兄妹情深——”他没能说完这句话,后续的音节吞没在口鼻溢出的更多血液里。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低头看向从胸口冒出的,绿色的小芽。
藤蔓将他前后贯穿,又毫无留恋地抽出,鲜血如喷泉喷涌,又如雨般落下。
“闭嘴。”少女面无表情,任凭飞溅的血液打湿她的发丝,连睫毛上都挂着鲜红的血珠,“我受够你了。”
她将青年的头小心翼翼地置于自己膝上,一边温柔地用手指梳着他的头发,一边轻轻哼唱起摇篮曲。
前来支援的愚人众,闻讯赶来的西风骑士团,都被这地狱绘卷般的一幕震慑住,不敢轻举妄动。
少女唱完了歌,主动站起身:“能给他找块墓地吗?”
一时无人应声。
“……我答应你,”一片沉默之中,唯有潘塔罗涅应道,“将他葬回故乡。”
唐央央瞥他一眼,点了下头:“谢谢。”
这之后的抓捕,她完全没有反抗。
无论是被锁链捆住手脚,还是被戴上狗一样的项圈,就连桃木钉刺穿心口,她依旧一声不吭。
但所有人都见过莫尔被杀后的惨烈画面,没人敢因她的示弱而掉以轻心。
璃月的僵尸与逃跑的债务处理人是同伙,为了助他越狱,她不惜杀害了一名愚人众。
根本没有什么针对羽球节的阴谋,一切都是这两个璃月人自导自演,妄图破坏至冬与蒙德的友好关系。
罪魁祸首之一已经被就地正法,而剩下的僵尸小姐,将交于愚人众处置。
西风骑士团发布了这样的公告,一切已尘埃落定。
是她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