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被阿杰问道，你是谁，你从哪来，要到哪去，那个被他一箭射爆的东西是什么妖怪，为什么死了那么多尼格罗人，被焚毁的船只是谁的、装了什么，跟他先前在下游看到的空船是不是一个船主的，你怎么会唱阿林大哥的歌等等等等问题时。

他都报以回答失魂症，忘记了，记不清，好像是这样等等，然后拐弯抹角的暗示自己可能是那个阿林的同乡，只要见到阿林，说不定都能想起来。

阿杰听了也不多心，这大概跟他的生活和职业经历有关。他在于阗城属于一名“旃荼罗”，只能从事屠宰、清理污秽、搬运尸体、曲艺伎乐工作，见多了稀奇古怪、怪力乱神的事情。事实上，他跟常硕能够很快就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就是基于一段共同的职业经历——常硕在试水三和大神的第一份兼职就是充当收殓师。

据阿杰讲，在于阗的“旃陀罗”原先都是世袭的贱民阶层，其祖上大概是从天竺迁过来，因为跟一伙从中原跑过来的流浪秦军发生冲突战败，于是俘虏被罚做贱民，世世代代从事城市下水道清淤、收殓尸体等工作。

因为于阗城规划庞杂，下水道秽气浓厚，所以每次清淤都有数量不菲的“旃荼罗”被毒死在城市的地下沟道里。而贱民数量的下降直接导致清淤能力的下降，这严重威胁了城市的正常生活运转。

在城市的实际主人——当年流浪秦军首领后裔，百里家家主的授意下，于阗国国主宣布凡是自愿加入“旃荼罗”，参与城市清淤工作的人，不管是庶民还是奴隶，其生老病死、婚嫁丧娶都由国库支付费用。而阿杰在得罪买下他的粟特主人后，为免报复，便偷偷报名加入了“旃荼罗”，以求得一时平安。

“似乎没听说过秦军发兵西域的历史记载，中原王朝最早管辖西域的历史记载始于汉武帝时期，怎么也跟一百来年前的秦朝扯不上关系啊，怎么回事？”

常硕当时听到阿杰一通胡吹海侃就有些发懵，随后便启用了禁技·Euclid——这项禁技在孙子被炸的四分五裂后就不能完整使用了，所谓不能完整使用，就是不能YY出美女乱来——只能构造一个小小的思维空间，利用时间的放大效应创造足够多的时间去检索孙子遗留的信息资料。

几经检索，他确实没在任何正史里见过秦军征服西域、与印度阿三干仗的历史记载，但在唐玄奘所著的《大唐西域记》，他却发现了一段于阗当地人讲述的建城故事传说，根据里面的线索按图索骥，极为隐晦的指向阿杰所述的这段历史。所谓隐晦，就是只能根据线索猜测。

原文是这么记载的：

“瞿萨旦那国（于阗）……昔者此国虚旷无人……无忧王太子……被……怒谴……迁人逐物至此西界……当是时也，东土帝子蒙谴流徙居此东界……各因田猎遇会荒泽……忿形辞语便欲交兵……至期兵会。旗鼓相望旦日舍战西主不利。因而逐北遂斩其首。东主乘胜抚集亡国。迁都中地方建城郭。”

无忧王即古印度孔雀王朝第三代国王，知名度较高的阿育王（公元前？——公元前232）。按玄奘法师所述，该王不知何年何故放逐其王太子，令其“出雪山北居荒谷间”，最终来到于阗西界定居。与此同时，来自东方的“东土帝子蒙谴流徙居此东界。”两方势力一言不合、约期决一死战，最终东主大胜斩西主首，并在中界建城。

秦始皇公元前210年驾崩。按历史所记，胡亥即位后大肆杀戮宗室，若有“帝子”不甘心引颈就戮，唯一可以“流徙”的方向便是西方——西域（北方匈奴刚被驱逐，对秦人恨不得食肉寝皮，而中原都在胡亥掌控下）。

东西方“帝子”被流放或流亡的时间线可能其实很近，无忧王太子并非单人独骑的旅游，而是带着部属一路从印度绕过喜马拉雅山转进西域，拖累既多，沿途小国林立，期间或接受居留，或发生摩擦被驱赶也理所当然。

当他们耗费二十余年，一路走走停停、艰辛流浪至于阗，却非常不妙的遇到一群从东方而来、同样被驱逐的黑衣黑甲军团，结果会怎样？

两虎相争，必有一亡。

“这是哪里来的牧民？怎么跑到这转场？”听到惊叫，常硕迅速将头扭向一边。

炊烟尚未升至半空便被兜转的风向撕扯的稀落湮灭。见到久违相逢的人烟，阿杰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讶异，浓重的眉尖向额心挑起，额头上露出几道与年龄不相称的深长皱褶，似乎这些活生生的毡房、牛羊就不该出现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