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曦神情有些暗淡：“说起她，我还是有些难过的，难过她会那么恨我。其实我挺喜欢她的，我记得那个时候让她管部门的6S，她开心的说，主任，我知道你是想通过让我管6S来鞭挞我，首先得搞好自己的卫生。她边说边龇出一排好看的牙齿。那样子我现在都记得。”

叶菲儿也动情的说：“这人啊，一辈子可能会被别人误会N次，被N个人恨过，也会受N次委屈的。”

成曦点点头，说：“还有于总，他为何不跟我说实话。”

叶菲儿说：“职场中哪有那么多真诚啊。你和那个陈总比起来，当然是他更重要了，有些情况你我都不了解，也许那个时候他确实得把陈总的意见放在第一位来考虑。”

成曦眼睛睁大一些，是努力克制自己的眼泪不流出来，“菲儿，你说的我懂，其实我仅仅在意的是真诚。”

叶菲儿说：“你说的真诚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心里，字典里是不存在的。他们到了这个层面，连发脾气都是需要发才发的，你别以为是他们克制不住，没有的事情。于总一定是选择了他认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可他希望得到你的理解，因为他需要你为他工作，他也需要树立一个积极正面的形象，所以他编造了那样一个场景来敷衍你。”

“是的，菲儿，所以我挺难过的。有时候我想，可能是我真的错了，要不然人家刘晓庆没有被扣分，而我被扣分了。”成曦说这些的时候，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叶菲儿说：“曦曦，你想哭就哭吧，这事是太憋屈了。整个事情下来，魏华没有受到处分，刘晓庆没有受到影响，还照样加分评优的，只有你被扣分了。虽然大家都认为你是无辜的，可你是唯一受到处分的人。”

成曦吸着鼻子，说：“是的，她们的聊天记录领导们也看到了，可还是都装着没事人一样，我就是想看看他们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叶菲儿说：“你们那样的公司文化是不会有人主动站出来维护什么公平公正的，说起来好像很正统，很有规矩，其实阴暗的东西反而成为了主流。”

成曦沉默，不再吱声了。

叶菲儿说：“曦曦，咱们今天就是谈开了，谈透了，就翻篇了。你不介意吧。”

成曦说：“菲儿，我理解你的苦心，这么用心的带我到这里来放松，就是想让我全部摊出来，然后放下。我怎么会介意呢。伤口不消毒，不处理，也许会溃烂呢，处理好了就会长出新的组织的。”

叶菲儿说：“曦曦，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受委屈，只要你好好的，我做的这些可以忽略不计。好了，通过这件事情，你有什么体会或收获？原谅我用收获这个词，我只是觉得无论好事坏事都会给人带来成长的。”

成曦笑了，说：“嗯，菲儿，事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今后该怎么办。先跟你说说，如果事情重新来过，我会怎么做啊？首先，我对魏华的考核不会给D了，我不是怕了谁。而是我更加清楚的认识到G公司是并不需要做出90分成绩的，其实只要60分说得过去就可以了，我对自己要求严格，对下属要求严格，其实没有多大必要，别人还觉得我不近情理呢。”

叶菲儿说：“你说的对，曦曦，我咨询项目中遇到过这样的公司，平时能做出90分工作的人，工作会越来越多；平时得过且过的，做出60分就不错的，反而工作清闲。但从回报来说，90分的并不一定升职，也不一定涨薪，60分的也不会降级。久而久之，大家都是60分了，这就是一种平衡了吧。”

成曦说：“没错，所以我要拿出90分，我是少数派，这是我的问题。我接着说，其次，即使我打了D，然后魏华申诉，刘晓庆开始调查了，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觉得有不妥的地方，去向领导汇报，领导又觉得我有些小题大做，我就坐以待毙了。我会把那些不妥的地方，比如说不符合申诉取证的程序之类的收集起来，去找于政，干什么，申诉啊，申诉内控部门调查有失偏颇啊。”

这下把叶菲儿逗乐了，“他们一直觉得你听话，好对付，肯定想不到你会来这一手。这样他们就得反过来再去论证调查的方式是否合规了。”

成曦说：“没错，这就好比纪委调查案子，反过来纪委也受到调查一样。这样她刘晓庆也能尝到我的处境了。”

成曦大眼睛闪忽了几下，“菲儿，你知道我有个同事说G公司是什么文化吗？草莽文化。”

叶菲儿吃惊的说：“你们公司是草莽文化，太有意思了。”

成曦很有兴致的说：“是啊，他们的意思是这样的。一般人都会把自己和公司定位为运动员和裁判，所以你跑你的，评判是裁判的事情。这很正常，对吧。我们员工干活，考核是公司的事情，公司有公司的标准，我们起码得信任公司吧。可G公司不行，员工得有裁判的敏锐，可以时刻跳起来，也就是揭竿而起，这样公司就可能重视你，就可能会重新考虑对你的裁决，事实证明往往很有效。你看魏华就没受到任何处罚。而我听领导的，反而被扣分了。”

叶菲儿说：“这草莽文化总结的太到位了，就是软的欺硬的怕呗。”

成曦说：“我接着说啊，再次，我不是面临被扣分吗？我可能会有几种做法。第一种做法，当我得知被扣分的信息后，我会赶紧给分管考核的陈总送一份大礼。第二种做法，老办法，申诉啊，既然你公司查了我半天，认为我没问题，那为什么还扣分呢？罢了，如果公司就是这样的规定，那刘晓庆为什么不扣呢？第三种做法，我会在相关会议上，当着所有领导的面把这个事情提出来，我会说，有人问，为什么刘晓庆不扣分，而成曦扣分。”

叶菲儿爽朗的笑起来，“曦曦，你行啊，这都能想得出来。”

成曦不理会，继续说：“我傻啊，我以为公司是个组织，我可以相信，可公司是什么啊，掌权的那些人还勾心斗角呢。可他们多精明啊，不还是在维持表面的和谐吗？所以我那聊天记录石沉海底了，最多就是他们私底下嚼舌头的谈资。我这样挑明了，高层就得面对吧，你不提，都装傻，再说，又跟人家没关，人家为什么给你出头。于政也是明摆着不愿意管，可在这样的场合提出来，管考核的部门和领导是最先尴尬的，那不得再论证一番？即使维持原样，可这么一折腾，他们也认识到了我成曦不是吃素的，今后不得忌惮我几分？”

成曦越说越兴奋，“还有那聊天记录，我就群发，也让大家了解一些幕后的黑手，事件能孵化到那个样子，是谁在发挥作用？”

叶菲儿突然有些担心起来，成曦以前很少这么说话的，甚至都很少激动，看来这事情对她影响还是挺大的。叶菲儿特别担心成曦从此偏激起来。

“曦曦，你说了这么多，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你真会这么做吗？”叶菲儿说。

“菲儿，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你的担心。其实在G公司，我刚才说的每一项都不过分，甚至无理搅三分都不过分，我这是正当防卫。只有这样，才能给你自己，给你的部门争取到利益。但是，我不愿意，否则我就跟他们一样了。我就不是我了。”成曦很严肃的说。

叶菲儿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死要面子活受罪。”

成曦说：“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一种很奇怪的心境，我就想看看这些人还能演出什么戏，我成了看戏的了，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