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院子西边最里面的卧室里,响起了林青玉哄孩子的低喃:
“不哭不哭,妈妈这不是回来了吗?乖啊,妈妈给带了礼物哦。咱们小男子汉可不能这么爱哭。看看,小鼻子都哭红了。姐姐可都在玩玩具了,妈妈也抱你过去,好不好?”
前阵子办丧事,怕冲撞孩子,龙凤胎被送到了村长林明生家。
这对姐弟俩,姐姐看着脾气大,但是好哄得紧。弟弟平时不哭不闹的,可这被接回来了后,他先是不搭理妈妈,等到妈妈只顾着哄姐姐的时候他又放声大哭。
等到瑞瑞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林青玉把他放到床上准备去拿毛巾给他擦擦脸。可才一转身,林沅瑞小朋友就开始抽抽搭搭的。
“妈不走,妈去给你拿毛巾。别哭了哈,来你靠着被子,让你看着行了吧。”林青玉看起来无奈,实则心里明白这是孩子没有安全感了。
“啊啊啊。”旁边的一一捏着小鸭子,冲着弟弟说着婴儿语。还把旁边另一只小鸭子往弟弟身上扔。
这鸭子是京都买回来的,一捏就会叫。刚才林青玉就是用这个把女儿哄好的。
好不容易才把玩累的俩宝哄睡着,她把孩子都抱进摇篮里后就去了堂屋。
***
一家人都在堂屋里坐着,八仙桌上放着他们这回带回来的钱。
当林青旸把钱倒出来的时候,几人都立马变了脸色。
不是高兴,是害怕。
一九八五年,人民币面值最大的也就是十元的大团结。二十、五十、一百面值的都还没有出现。
可想而知,当七八百张大团结快铺满他们家的八仙桌时,对他们的冲击会有多大了。
林建才拧着两道粗眉,手指间夹着的土烟快燃尽了都没反应。
“你们到底干嘛去了?我上回去月来岙那个去省城摆摊的陆小妹女婿,人干了一年都没你们这么多……老实说,你们到底做什么了?”说到最后林建友的语气越来越严厉,他怕俩孩子做了什么错事出来。
林青旸哭笑不得,“阿爹,你想到哪里去了。这真是我们赚的,没偷没抢。诺,小鱼来了,让她和你们说。”
林青玉进来之前就想好要说实话了,当初没照实说是怕他们不让她去。现在都回来,钱也不是小数目。为了让他们安心,当然是说实话了。
“阿爹,阿妈,大伯,伯娘。我们确实不是去羊城搞批发。之前没说实话是怕你们不让也怕你们担心,这些钱,是我和二哥上边境和苏国人热赚的……阿爹你别激动,听我说。”林青玉看林建友脸色又变了想说什么,赶紧安抚了一句。
她把这一趟的经历挑挑拣拣简单说了一遍,“没事,我们在那就大半天,当天就回来了。从京都带去的文化衫和尼龙袜,进了边境,在沿途的火车站就卖得差不多了。本来是想着阿爷的病不能拖了,所以才去的。可,算了不说这个。
阿爹,大伯,这里有7000多块钱。你们不是说,渔场要解散开放私人承包了吗,咱俩也去承包。剩下的钱,把债都清了,然后再琢磨做点什么?我们还剩了二十多个电子表,自己家留几块,剩下的在县里卖了吧。放心吧,以后我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林青玉安排地头头是道。
四个大人却没她想象中的放心表情,反而个个看着都愁苦不已。
俩孩子回来瘦了一圈,人也憔悴得不行。但之前因为忙着林有根的后世,他们都无暇顾及。这会儿,知道始末后,当爹妈的心里又是心疼孩子,又是怨恨自己无能。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们家四个孩子哪个不是应了这句话。千里迢迢跑到边境去卖衣服给外国佬,哪可能像他们说得那么轻松。
李月娥和王宝琴都红了眼眶,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闷。
林青晨走到姐姐身旁,十四岁的小小少年快要有姐姐一样高了。
“阿姐,等我放假了就让我和二哥去。一一,瑞瑞都离不开你。”
“哎呀,真没事儿。二哥你说,我们是不是不累?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呀,真的跟捡钱似的,叽哩哇啦的就都卖了。都是在火车上坐着,什么罪都没受!”
“是啊,阿爹阿妈,小叔婶婶。快别想这个了,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昨天我听宝生说,村长叔爷在统计渔场承包名单了,阿爹小叔,你们先去报名噻。
阿妈,你去把欠条拿出来,我们对对照,明天一早就一家家去还钱。酒席剩的肉就卤了吧,一道儿带着,也算还人情……”
林青旸比林青玉有法子,他直接转移四个大人的视线,让他们忙起来就没时间想东想西了。
林建才兄弟俩果然被林青旸说得直接去了村长家报名。
夜里,他们对着一叠纸张都已经泛黄的欠条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