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品香斋内,陆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一旁的邹奇端详手中镂空雕塑瓷不由点头赞道:“这上头璃兽可当真是栩栩如生。”
一旁崔大壮不由插话道:“那可是,这一批瓷器是东家盯着工匠们烧炼出来的,无论是色泽、纹路都是一等一的好。”
邹奇笑道:“陆郎君,你这批瓷器我都要了,就是这价格上能否再让我一成。”
邹奇做的倒卖瓷器活,赚的便是这中间的差价,饶是瞧出了这是上品,也要照例还价一番。
陆靖闻言,眼神都未抬一下,言简意赅:“恐怕不成。”
崔大壮跟在陆靖身边也有些日子了,心领神会道:“我们给您的价已是最优的了,不瞒邹兄,这批瓷器城南的张老爷也有意购下,出的价可远比您的高,我家东家知道您识货,这才一口给回绝了,您这要是嫌贵,倒也不难办。”
邹奇一听,拍案道:“别别别……明日,明日我就让人将银子都准备好。”
买卖敲定,几人坐着闲聊了几句。
倏忽,听见隔壁桌的两个书生正在议论。
——“你听说了没,会试提前了。”
——“可不是,不等明年开春,过了这个年就开考,已有不少读书人启程往胜京去了。”
崔大壮听了一耳朵,狐疑道:“这倒是少见。”
邹奇四下行商,知道的事也比旁人多些,他压低声音道:“这你就不知了,当今圣上多疑,登基不久,便连着发难,听说将整个户部都给端了,朝中近来缺人,自是忙着张罗科举一事。”
陆靖闻言,眸色轻凛,握着茶盏的手微一顿,碧青色茶汤往外撒了些许。
待几人从绣品阁中出来,已是暮色渐起,华灯初上时分,街上行人寥寥。
陆靖躬身进了马车,崔大壮坐在驭位,低问:“郎君今夜还宿在烧品轩吗?”
烧品轩二楼有间客房,陆靖平日忙起来,就直接在里头休息。崔大壮会这么问,许是他近日时常不回府的缘故。
陆靖想都未想,轻答了一声:“是。”
马车徐徐而行,陆靖翻动的手中的书册,外头蓦地下起了滂沱骤雨,“哗啦”雨声盖过轱辘滚动声。
崔大壮猝不及防地淋了一身,身上的靛蓝色直缀湿透。他忙握紧缰绳,停在了一家铺面门前。
他一边骂娘,一边拿出车内的箬笠和蓑衣穿戴好,“怎么好好的下起了雨。”
陆靖抬头揭开车帘,见天际黑云压城,眼前中倏忽掠过一双似清泉般纯净的眸。
他眸色一沉,想起邹奇那番话,会试在即,有些事情也该早作打算。
他摆了摆手:“掉头,回陆府。”
———
陆府,如针的雨滴顺着屋檐坠落,敲打在青阶上,发出潺潺声响。
阿照倚靠在榻几,神情慵懒地打着络子,云落端着药递了过去。
阿照接过来,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见她苦得眉间揪紧,云落连忙递了块芙蓉糖过去,“这刘大夫的药好是好,就是苦了些。”
阿照笑了笑,打趣道:“哪有药是不苦的。”
两人交谈间,陆靖执着一把纸伞,踩上青阶,携着寒意推开了屋门。
苏儿跟在他身后,也不知何时进来的,见陆靖半个肩膀都湿透了,苏儿取下帕子想去替他擦拭。
只是这帕子还未触及男人的身体,陆靖就面色略沉地退了一步。
他掸落身上的雨滴,轻道:“去备热水。”
一旁的云落见状,有眼力地拉着苏儿退下去。
阿照手中还捏着络子一角,双眸黑白分明,正讷讷地盯着他。
陆靖冷冷地提唇,“你还愣着做什么?”
连不相干的人都知迎上来,她倒好,全然当他不存在。
小姑娘这才后知后觉,她忙从塌几上起来,一拐一拐地朝他走近。
陆靖眉间微蹙,伸手扶了她一把,“腿伤了,就不知走慢些。”
阿照咬了咬下唇,解下半湿的外氅,又取下帕子替男人拭了拭鬓角。
陆靖垂眸,看着她的动作几分费劲,终是软下心来,纤细的五指突然被男人攥住,阿照惴惴不安地仰起头看他。
一双清眸泛着莹润的光,他愣了愣,低道:“算了,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