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又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杨夫人忍不住昏昏沉沉,隐约将要睡去。
朦胧中听到外面有吵闹声,以为杨浅回来了,登时起床披上外袄,掀起帘子去外屋,下床前还不忘给杨乐掖了掖被子。
本来已经瞌睡了的紫衣此时也精神了,见夫人出来忙迎上去:“外面好吵,可能姥爷回来了。”说着取来夫人的斗篷给她披上,搀着夫人,一起去开外屋的门。
这对主仆到了庭院顿时大惊,只见西北方向红光冲天,黑烟滚滚升腾,把夜色照的一片通明。外面街上传来吵闹叫嚷之声,里面好像还掺杂着小儿妇人的哭喊。
“这是怎么了?”
紫衣也不明缘由,想想,用有些狐疑地口吻说着自己的猜想:“夫人,看样好像是北城走水了,这么亮,得烧多大一片啊。”
杨夫人深锁娥眉:“北城走水,那咱西城乱什么?不可能一下子烧到西街啊,外边在叫嚷什么?”
紫衣困惑,想去院外看看,这时家里的留守小厮万儿正好从院外边跑进来。
这孩子衣衫不整,脚步也磕磕绊绊,到了近前哆里哆嗦地嚷道:“夫人,不好了,贺丹人进城了,街上已经乱了,到处是逃难的人。”
杨夫人听罢面色凝重犹疑,摇头道:“这不可能呀!”
万儿见主母不信,急着解释:“真的,是真的,我半夜见到窗外渐亮,不明所以出去院外查看,走到街上发现从北城门那涌入好多人往咱们这来,大都是北城的百姓,里面还掺杂着从城楼上退下来的守城军,有的血糊糊的,他们嚷着说城破了,我拦下一个军士问,那人哭着说贺丹狼人来了。”
杨夫人狐疑片刻,定了定神,仔细掂量着万儿的回话,心道蹊跷。
嘉梁城所在的嘉阳郡虽是毗邻北境的三郡之一,但却是三郡中离贺丹最远的,寿阳和池阳两郡呢?贺丹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越过其他两郡攻打嘉阳,难道那两郡已经破了?再说梁国与贺丹隔着贲呼河呢,贺丹狼人怎么过的贲呼河?
贺丹人善马但不善水,要入侵大梁,至少要等到贲呼河结冰,如今刚入冬,河上即使结冰应该未到可以结实得支撑战马和木牛。
万儿以为夫人仍是不信,更加焦急:“夫人,外面已经乱了,我还看见有几个歹人趁危强抢妇孺细软。姥爷不在,家里得您拿主意,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把贵重东西藏起来,我们要不要躲躲?”
虽说贺丹已有十年没有犯境,但北境人都没有忘记之前贺丹狼人每次来犯可都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万儿父母和姐姐都是死在十多年前的贺丹人手上,以至于他小小孩童就成为孤儿流浪,还染了恶疾,所幸被初来嘉阳的杨浅大夫收留救治,才得以存活。
杨大夫带万儿采药时,发现这孩子有几分学医天份,本来想收万儿做个徒儿,传他些医道将来他长大后可以安身立命,可这孩子轴得很。
万儿想徒弟大了就要离开师父,可以仆役却可以伺候主人一辈子。
他只想到用当牛做马的报答方式,就想一辈子待在杨家报恩,因此不肯拜师学医,只肯唤杨浅夫妇为姥爷、夫人。
万儿人小志大,寻思着这次突变偏偏姥爷出诊,十全哥哥也不在,院中现如今就他和少爷两个男丁,少爷又是个年幼痴儿。
万儿心中默默立志要誓死守护杨家大小安全,以报杨浅的救命和养育之恩。
他家那生的跟画册上仙女一样的当家主母杨夫人,平时柔弱的紧,恨不得走路都要人搀扶,此时倒颇为镇定。
杨夫人裹了裹外衣,又看了眼正北方向红彤彤的夜空,没有理会万儿的建议,却回首对丫鬟吩咐:“紫衣,你去趟王府,把姥爷给我请回来,都这时候了,让他暂时把那颗医者仁心先收一收,先把自家护好。”
丫鬟领命就要走,紫衣一向雷厉风行。
小厮万儿一听傻了,心想外面兵荒马乱的,夫人让紫衣姐姐一个人出去,这不是送人头嘛!心里嘀咕夫人看来是吓得方寸大乱了,放着他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不用,竟让侍女出去找人。
小男子汉赶忙毛催自荐:“夫人,外边乱的很,还是我去吧,我胆子大,可,可我又不放心把你们留下没人保护,要不我先找地把你们藏好再去。”
杨夫人依旧没理他,但又好像想到什么,对紫衣摆手唤道:“紫衣先回来。”
紫衣刚才抬脚走了两步就止住回身,不解地看着夫人。
万儿刚舒了一口气以为夫人改了主意,就听夫人又道:“贺丹今夜来袭,北境王偏偏今日突发疫症,此事恐怕不是巧合。紫衣,你去恐怕带不回姥爷,自己也会多有危险,还是我去吧。”
万儿刚舒了的那口气这时又加倍吸了回来,听得瞠目结舌,心想:完了完了,夫人彻底糊涂了?再美丽如他家夫人又如何,女人果然遇到大事就六神无主了。兵荒马乱的,他现在想藏着护着她和紫衣姐姐都来不及,夫人竟然还要亲自犯险出去,这不是吓傻是什么?看来这个家全靠他万儿了。
小万儿心中顿时升起万般豪气,立刻慷慨激昂之情溢于胸襟。
紫衣这时也一改平日的乖巧了,倔强地为自己辩解:“夫人,我可以,我已大有长进,还是我去王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