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015(1 / 1)小月光首页

015    傍晚,陈应月接到了沈亮的电话。    沈亮刚从南城返回上海的工地,陈家父母知道自家女儿忙了两个月项目没回家,特地拖沈亮带了些土特产,转交给陈应月。正好陈应月也有话要跟沈亮说,两个人就约了晚上九点,在陈应月家楼下咖啡厅碰头。    经过很长时间的决断,陈应月觉得无论如何自己和沈亮是不可能成的,她无心伤害他,与其互相浪费时间,不如解释清楚,一了百了。  因为心里有愧,陈应月特地早到了。结果,刚进咖啡厅,就看见沈亮坐在卡座里,白色瓷杯上,咖啡沫已经结了一层渣,大概是等了很久。    沈亮看见陈应月到了,立刻站了起来,搓了搓手跟她打招呼。  他老实巴交的模样,让陈应月有点开不出口。    刚绕到他对面坐下,沈亮就从桌底下拎起一个黑布袋,递给陈应月:“叔叔阿姨说,这个季节南城的鸡头米最好吃,他们怕上海买得不新鲜,特地托人买了刚剥好的,让我带给你。”  “谢谢。”陈应月接过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直奔主题:“沈亮,其实我想跟你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沈亮黝黑憨厚的脸,忽然沉了下来,“你和陆亦修的事,我那天回去想想,就自己想明白了。”  “不是他的原因。”  “那是什么?”  “我们不太合适。”  “别骗我了,我这次回去都听叔叔阿姨说了。”沈亮抿了一口咖啡:“你跟他高中起就在一起了是吧。”  “我们一年前就分开了。”    沈亮是个外人,关于自己和陆亦修的那些事儿,无论父母说了什么,陈应月都选择守口如瓶。外人无需知道,也不能知道。  “那天在公寓里,就能看出来你们一直有联系,你何必骗我。”沈亮笑着摇头,眼神有些高深莫测:“况且,如果是为了叔叔的那场事故,赔了你的幸福,真不值得。”    陈应月眯眼,灼灼地看着面前的沈亮,那个憨厚的男人忽然让陈应月觉得陌生。此刻,她背靠着咖啡厅大门,门口悬挂着风铃,她听见有风铃叮叮咚咚地响,像是有人走进来,但此刻她根本无暇顾及。  “你什么意思?!”她质问他。  “应月,你别急。”    沈亮一把捉住她的手,诡异的眼神一闪而过,“叔叔当年被聚立集团害得脑损伤,失去一条腿的事情我们镇上的人都知道,但如果你是为了这些而且接近陆亦修,根本不值得。他虽然是聚立集团的大公子,但跟那些事儿也扯不上关系,你何必跟他纠缠,赔上自己的幸福呢。”  “我不懂你在胡说些什么。”    陈应月嫌恶地推开他的手要走,但他却将她攥得死紧。  他惺惺作态:“我都听叔叔说了,你根本不爱他。这么多年跟他在一起,只不过也是为了让他求而不得,这样报复聚立集团。”  “是谁跟你说得这些话?”陈应月警惕地看着他。  “这些都是叔叔告诉我的。”  “不可能。”  “是叔叔告诉我的。但他不让我说出来,因为这都是你的秘密。应月,我舍不得你,我不能看你这样害人害己。你无辜,陆亦修又何其无辜,你们何必互相折磨。”沈亮双手按住陈应月的肩,令陈应月动弹不得:“你这么多年跟他在一起却一直不敢公开,不就是因为当年叔叔的案件牵扯甚广,你怕被媒体披露出那场案件,所以才会一直对外保密,怕陆亦修知道真相后,再也无法被你利用吗?”  “放手!”    沈亮的话,让陈应月的情绪开始上涨。沈亮根本不放走她,反而将她抓的死紧,故意激她:“叔叔都告诉我了,当年都是他自己不戴安全帽害得,不能怪别人。他也跟我说了,你害怕蝴蝶,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血液冲上脑门,“蝴蝶”这两个字,几乎击破了陈应月的心里防线。    十几年前的那天,蝴蝶在父亲鲜血淋漓的身体上不停吸血的画面又再次浮现,陈应月发了疯似的推开他,情绪崩溃,几乎是吼出来的。  “不是,不是我爸爸的错!”  “是他们聚立集团工地监管不严格,是他们根本不给予人道救助,赔偿款一拖再拖,害得我差点没有爸爸了!”  “我恨他们,恨他们所有人!”    陈应月的尖叫引来了旁人的注意,沈亮赶忙站起身来,凑到陈应月耳边,“应月,你冷静点。”  然而,沈亮刚从陈应月的耳边抬起头,却看见面前站了个高大挺拔的黑影。  “陆、陆先生……”    九点的咖啡厅已经很冷清,周边无人走动,连空气仿佛都是固态的。  咚咚咚——  每个人的心跳都像是一次地震。    陈应月缓慢地抬起眼,看见面前熟悉,却又陌生的那张脸。  他今天把自己保护得很好,黑色风衣、黑色鸭舌帽、黑色口罩一样不落。他没戴墨镜,暴露在外的,只剩一双眼,一双陌生又冰冷的眼,连带看陈应月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都听到了?”陈应月深吸一口气,强硬地抿出一抹笑。  “是。”隔着口罩,他的声音闷闷的,“全都听到了。”  “那正好,也不用再重复一次了。”    陈应月拎起手包,转了个身,走到沈亮跟前的时候,她压抑着嗓音,对他说,“沈亮,今天谢谢你……”  “你……”沈亮一时语塞。    沈亮其实一早就看见陆亦修了,沈亮面对咖啡厅大门,从陆亦修进门的那一刻,他就瞧见了。自打他知道陈应月与陆亦修关系的那一刻,他就忍不住心里的火气。他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在陈应月身上用尽心思还没能得到,心里自然是不甘心,更何况陈应月浪费了他整整五个月的时间。他是个直肠子,原本想借着这事儿跟陈应月好好理论一番,结果没想到半路陆亦修出现了,他故意利用从陈父那儿套来的话激怒陈应月,结果没想到,陈应月居然一下子就被他激出来了。  陆亦修的出现,更是让他无法收场,他有点害怕,甚至有点恐慌。  但陈应月刚才那一句“谢谢你”,却忽然让他感觉挫败。  好像自己费尽心力布了局,结果自己才是局中棋。    九点半的小区花园,褪去嘈杂。  与一个人相爱十年是什么样的感觉,陈应月或许这时候能告诉你,仅凭脚步声就能认出他。  陈应月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同样地停下来。    陈应月知道秘密是藏不住的,他总有一天得知道,与其面对昭告天下的狼狈,倒不如私下凄惨了结。她是个知分寸的,陆亦修那样的身份她配上,陆亦修那样好的爱她也不配。她明白陆亦修的脾气,也知道陆亦修是个没安全感的人,她刚才说出口的那些话,早就意味着再也回不了头。    “现在是最后的告别?”她站定身,强忍住鼻尖的酸涩,抬眼看他。  “算是吧。”他异常平静,“今天听到了我一直想知道的答案,却没想到这个答案这么令人意外。”  “还行吧,这是我的秘密。”  “这么大的秘密藏了这么久。”陆亦修笑了笑,“能忍,像你的作风。”  “要是我不能忍,我们早就结束了。”她也笑。    初春节气,小雨来得猝不及防。  陈应月乌黑的头发沾上了细密的雨丝,毛绒绒地嵌在发上。陆亦修走上去一步,用手替她掸去那些雨丝。  “陈应月。”  “嗯?”  “我把口罩摘了,你好好看看我,我也好好看看你吧。”  “好。”  分明是两张熟悉的脸,触摸、观察了将近十年,此刻却觉得陌生。    短暂的沉默后,陆亦修开口,“陈应月,这十年里,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陈应月没回应,只是说,“你心里有答案的。”  “也是。”    陆亦修苦笑一声之后,开始往长廊深处走去。  陈应月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人,从高大变得渺小,快要消失不见的那一秒,陈应月忽然心慌了。  记忆中,陆亦修总会在她目送他离去到快要看不见时,回过头,再回头,叹一口气之后,又跑回她的身边,跟她讨饶“小月亮,我错了。”  可陈应月知道,这次之后,再也不会有以后了。    她像是握到救命稻草的人,忽然喊住他,“陆亦修,以后我们就当朋友吧。”  他真的回头了。  “陈应月,你觉得以后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如预期的,他叹气了。    陆亦修笑着,像是他首次出演电影《城府》时,曾获得国内外影评人一致好评的,那温暖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微笑。  他说:“看在三年同窗的份上,以后看见我,一定要当不认识我。”    很久以后,陈应月才知道,经常回头的人,一旦决定再也不回头,那意味着永久的告别。  人心起初都是软如棉,但受过伤的人不一样,他们都心硬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