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很好奇，怎么离开这里。”

高尚男紧张地一哆嗦，刀叉一下子划过餐盘，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他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田宇收起了亲善可嘉的笑容，神情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师弟，离开的潜台词，就是背叛。我要是你，就会把这种想法死死地藏在棺材板里。”

“我不怕，因为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在对视了好一会儿之后，田宇突然扑哧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缓和了。

“少年不知愁滋味，欲赋新词强说愁。这里被我们叫做‘处女地’，只有入选精英计划的人才才可以入住，加油吧，一千个名额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的是整个——这里。”

“你才来了几天，别让冲动控制了你。”田宇将指纹按在桌角的触屏上，账就结完了，“走吧，难得来一次，带你们参观一下。”

……

尼采曾经说过，文学不过是人类的白日梦。看来，这个世界将此理论发挥到了极致，这美其名曰艺术之家的地方难道不就是一个美化了的生产工厂，所有人的头上都戴着虚拟现实的设备，密密麻麻的电缆连结了头盔和另一头的终端，这景象不禁让人联想到了现实中的奶牛厂，那些一刻不停地吸着**的真空吸嘴好像也是一个道理。

田宇拿着一个机器炫耀着：“厉害吧，我们叫它‘梦境仪’，仅供内部使用的黑科技，它能将你脑海里的画面直接刻录出来，真正解放了艺术家的生产力。”

吴泽很兴奋，他早就想有一个躺着也能创作的高科技了，可他看到的景象似乎没有那么美好，很多终端的画面里是自我意淫的飞驰，或者是令人目瞪口呆的情色幻想。田宇察觉出他的迟疑。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们又不是机器，总需要放松的时候。来吧，试试？”

“不了。”迟卫海很干脆地拒绝了，“我想参观点隐秘的，禁止靠近的地方。”

田宇有些愠怒起来，把梦境仪暂存在了高尚男的手里：“你脑子里的阴谋论可真是根深蒂固啊，除了防御中枢和设备室，还真没有什么去不了的地方。你想去的话可以试试。”田宇没好气地回答道，“我说，你们真的不想试试吗？”

高尚男心有不甘地递回了仪器，摇了摇头：“哥，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

“好吧，慢走不送。”田宇将一个数据条装进了主机，戴上梦境仪，躺在记忆棉做的沙发椅里，开始了他的创作。

三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千人计划的大本营”，这真是一个自由的地方，无拘无束，稀奇古怪的一撮人像鸟一样站在栏杆上，缩着脖子一动不动，冷冷地目送着他们路过；远处的空地燃烧起了篝火，穿着睡衣的人们互相扔着蛋糕；迎面跑过一群穿着婚纱的男人。分不清这里到底是流浪所还是朝圣的殿堂。

“不行，不能就这么回去！”迟卫海不由分说地拉走了吴泽，“走，我们去找出口。”

“啊……哎哎哎……”

“你们去哪，宵禁就要到了，喂——”

高尚男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去拦他们。

“大海你别这么冲动，还有半个小时宵禁了，怎么找出口，找不到，再被关个紧闭或者打个皮开肉绽，得不偿失啊！”

迟卫海瞪了他一眼：“别废话，我就是找那个叫田宇的再问点问题。”

“啊，什么？”

“你看他装模作样的样子，肯定知道点什么，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没那么多时间让他故弄玄虚了。”

“你说的对！”

此时，艺术之家里的所有人都在梦境仪里连线，他们径直走到了田宇面前。

“田宇师兄，我们还有点问题想请教你。”

在五六秒的毫无回应后，迟卫海的目光扫到了田宇终端机的屏幕上，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师哥！”

他的手只是轻轻碰到了他的肩膀，田宇的整个身子就像烂泥一样滑落在地，重力把梦境仪从他的头上扯了下来，眼罩下的眼球已经不见了，吴泽哇地一口吐了出来，那两个焦黑的眼窝里正冒着没熟透的红肉和脓浆。

“来人啊，来人啊，出事了，出事了！”

沉入梦境仪中的人们充耳不闻，一动也不动，直到吴泽拔掉了几个人的机器，这场悲剧才引发了骚动。

迟卫海再次转身看向田宇的终端，那屏幕和他刚刚看到的一样，闪着狂乱的白点，他蹲下身来按了一下那个亮着的红点，一股刺鼻的酸臭弹了出来——数据条已经烧化了，有关田宇脑海中的一切灵光，也就此作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