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他又莫名的想起了史可法。他现在就在兵部就职,关键时刻或许可以为自己争夺河西军权提供强大助力,不过这是以后的事了,眼下贺兰山的战争更要命。
“诸位,半个月前黄显维败于阿拉善,据说损失惨重。鞑子长驱直入,连续抄略石嘴山、银川、灵武,各地告急公函如雪片般飞来巡抚衙门,兰州人心惶惶,坊间流言四起。”
“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李师道真是烦躁,这极有可能是黄显维那厮籍以此要挟上官!
“河西诸将桀骜若此,的确过分了。”吴少诚一针见血道。
鞑子入寇也有两个月了,除了在山西杀了数万人,其他地方根本没什么大的进展,以至于到了后来,他们自己都放弃甘肃了,直接沿贺兰山一路南下进薄富裕的宁夏。
宁夏主力还在山西剿匪,只能甘肃承担防务,本来也还好好的,但梅之焕刚杀了姚史两将及其亲信家属,贺兰山前线就求援了,派过去增援的黄显维也是损兵折将不敢再战,以至于坐视鞑子进薄灵武,随意烧杀奸淫抄略。
这已经不是一句桀骜能形容的了,简直是把军国大事当儿戏,以数十万百姓做质,逼迫梅之焕走出他们希望的那一步。
“这事不好办啊。”李师道连连叹气,拍腿道:“鞑子南下扫荡灵州,朝廷得报,必然下旨申饬三边诸军,一次两次可能还没事,但是三次五次八九次呢?梅之焕怕是顶不住哟。”
“有没有合适的人北征?”李怀仙问道。
“朝廷斥巨资养着他们九边营军,不就是指望藩维国家?卫军凭什么出征。在梅之焕还有兵可用的情况下,老狗一兵一将都不会出。况且他俩一向不合,老狗巴不得巡抚死呢。”
“凉镇六营边军,加起来有三万之众,北讨贺兰山,击败鞑子并不是问题。”
李师道重重拍了下案几,叹道:“奈何营将与巡抚离心离德啊!”
这事说起来离谱,但却是实在情况。
如今真的不敢相信凉镇军士,这些人闹事的前科太严重了,去年临洮总兵张应昌直接被他们给弄死了,高夫麒这些边军武夫也不可靠,之前史开先就袭击了巡抚亲军,他们这会儿没准正在秘密策划什么阴谋,想弄死梅之焕,至少要赶走他。
不,这几乎是肯定的事情。
判官韩大梁疑片刻后问道:“让甘肃总兵杨嘉谟统兵北征是否可行?”
“杨嘉谟未必愿意掺和这个烂摊子。”
李师道想了一会,说道:“对他来说,静观其变最好了。再者,他也不敢保证稳妥。万一苗头不对,大军还没走过五泉山就他娘反了,置他总兵于何地,置梅抚台于何地?”
这下文官们也无话可说了,如今就是这么个烂摊子,是人都要避着啊。杨嘉谟只要还想在河西继续总兵,那就不会与其他大将撕破脸,最多中立两不相帮,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算了,想那么多没用。”
李师道烦躁摆手,带着李怀仙和吴少诚前往兵备衙门办事。
忙完后,归途上遇到了梅之焕帐下判官薛光,这段时间来人家一直挺照顾武威军,两个人的关系也不错,因此李师道主动打招呼。
“哎呀,不意遇到师道老弟。”
薛判官一见面就笑,李师道把他请到路边茶铺坐下。
“李总兵,我最近听到了一个不好的说法。”
薛光也不是来喝茶的,一坐下便说道。
“判官请讲。”
“我军中往往流言,疯传河北游击高夫麒有可能纵鞑子入寇兰州,以此逼迫梅抚台。”
“高夫麒疯了?”
李师道听了也非常吃惊,这是不拿老百姓当回事啊。
为了一己之私,与李傕郭汜之辈无二。
“我看河西军乱在即了,李大帅须早作打算,助抚台一臂之力。”
“理应如此。”李师道心不在焉道。
……
……
梅抚台最近的运气很差,上个月建奴再次进攻察哈尔,大举扫荡至兴安岭,虎墩兔开始全面西迁,流窜到西陲的鞑子也因此越来越多。更要命的是,建奴现在可以直接入关了。
就在上个月,喜峰口长城总事左良玉向蓟辽督师袁崇焕提交了侦查报告,指出建奴在击败林丹汗后并未撤军,反而派遣小股侦骑在他的辖区绘制地形,并与喜峰口守军爆发夜战。
为此,袁崇焕上表朝廷,声称:“臣在宁远,敌必不得越关而西。蓟门单弱,宜宿重兵。”袁崇焕看得很清楚,蓟门比较薄弱,应当设重兵把守,但眼下只有赵率教的五千人。
等了大半个月还没等到朱由检回信的袁崇焕又上了第二道奏表,直接指出:“直隶惟蓟门陵京肩背而兵力不加,万一夷为向导,通奴入犯,祸有不可知者,请以廷议增兵蓟镇。”
与此同时,甘肃兵备道王正贤也进了奏章,认为直隶、蓟镇、遵化、三屯营、通州、卢龙、河西务等军事要塞防御及京师六大营禁军过于松懈,朝廷应该立即委派专人予以整顿。
……
但各方示警都没有得到回音,皇帝不怎么重视。
贺兰山方面,左光先被练国事催得烦了,从山西战场返回,率马步军万人,猛攻麟州。振武军指挥使姜瓖和阳和卫指挥使姜让也从吕梁回师大同,与满桂一起扫荡长城诸寇。
这对还在山西耀武扬威的鞑子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几乎在一夜之间,夏州北面的鞑子就走了个七七八八,全他娘的回援河东去了。
这个时候,如果甘肃诸将还有大局意识的话,就该率贺兰山前线的数万大军北上麟州,汇合延绥精锐,与山西方面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彻底将虎墩兔消灭在晋西北,只可惜他们无法做到这一点,梅之焕倒是动过这心思,曾令黄显维率贺兰山游军并夏州之师北上立功自赎。
只不过命令刚一到,黄显维所部甘肃兵马就乱了,士兵们不知道被谁煽动,吵着要回兰州。于是全军南下,一路劫掠灵州会州,至皋兰山时为河北游击防守高夫麒所阻。恰好士兵们已经饱掠,情绪有些平复,梅之焕无奈,只能令其班师。
闹出这样的事,朝廷定然会下诏整饬,这已经是梅之焕第二次被朝廷问责了。李师道不晓得他还能坚持多久,反正他最近看起来忙忙碌碌的,对李师道也不复以往那种亲近。
武威军依然在以前的营地,毕竟是平衡兰州内外各军的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即便梅之焕对李师道有点看法,但基本待遇还不会动,不过李师道对他的前途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杀了姚之夔和史开先之后,就注定梅之焕跟这些武夫无法和解了。
总有一方要败,李师道不看好他。
现在兰州局势波诡云谲,看起来平静,实则杀机暗藏。
黄显维在贺兰山前线连吃败仗,然后败兵跟鞑子一起抄略州县,简直不可理喻。
但就是这种人,你还得好好安慰他,不然人家投靠鞑子,或者调头杀到晋阳,反正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只要事情闹到这一步,梅之焕的命肯定是保不住的,朝廷可不会问那么多。
就是你管带不力,直接以渎职罪论处。
延绥巡抚岳和声怎么死的,回京述职路上就被赐死了。
很不巧的是,前些日子临洮镇又乱了。起因是一个小军官强抢民女,被老百姓打死了。随后其部下几十人气势汹汹开过去,把那个村子血洗了。这还不算,他们还抢了康乐县。
梅之焕最后还不是赦免其罪责,令其返回驻地。
这些变乱,加上鞑子越过贺兰山,大肆扫荡灵州的事情,在朝廷那里估计已经积累了很多不满。虽然梅之焕有北巡收复会州斩首一千多级的功劳,但说到底还是没法与过失相抵。
李师道对梅之焕的未来很不乐观,基本上就是岳和声的翻版了—杀人立威,最后斗争失败,或死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