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沈卿芸把男人搂在怀里，一只素手贴在男人苍白的脸上，手下感受到的肌肤触手寒凉男人那微弱的近乎于无的呼吸十分的缓慢，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随着这缓慢的节奏缓缓跳动，这样就好像可以时间过得慢一点了。

沈卿芸不无安慰自己地想着，最后的时候能这样陪他一段时间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了吧。她将男人身上的被子裹得更严实了一些，也不顾自己被压得发麻的半边身子，她只想着让他走得时候能够不要那么那么冷。

安静的厢房里没有点灯，虽然才刚刚入夜，可是厢房里已然陷入了一片暗淡了，唯有窗户被风扇动的响动，内间的床榻上，女子抱着一人在怀中神情沉静温凝，并没有什么痛苦悲痛的神情，只是莹润的面庞上留下了一道泪痕在偶然细微的光变之间得以窥见，其一双本应含情夺目的眼被垂下的长睫笼罩住看不分明眼中的思绪，那眼睫盈盈扇动间，又是一颗剔透的泪滴克制地落下，滴在怀中男子的侧脸上。

黑暗中那点光亮越来越近，然后萧御就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撕扯了个遍，膝盖以下下传来的血裂剧痛更是让他两鬓的太阳穴猛烈地突突。他的感官一下子回归到了身体里，虽然满身僵硬不适，口腔里还感觉含着一团铁腥味。

除此之外他还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萦绕在口鼻周围的淡淡的甜香，而且感觉后背靠着什么柔软的东西……自己的四肢还被什么束缚在了一起。他下意识地尝试着挣脱束缚，可是这次毒发的作用猛烈让他没有一丝防备，以至于痛到直接昏迷了过去，所以暂时控制身体四肢做出一些比较大的动作还是力不从心。

但是仅仅是这么一点细微的挣扎，也让一直满心挂念萧御的沈卿芸感觉到了。

沈卿芸从沉沉思绪里抽出来，嗯？感觉靠着自己的人有一些动静……沈卿芸低头看了一眼——对上了一双原本一直紧闭着的眼眸。

在黑暗的房间中，那双狭长幽暗的眸子竟然透出一股细微的亮光，也许是床边窗外照进来的微弱萤光恰好落在了那双深沉如幽幽古井的眼里吧。

“啪嗒”

萧御眼睛下意识闭上，感到一滴水珠落在自己的脸上，滑至他有些干涩的嘴角边，他尝到了一丝有别于血腥味的腥甜，是咸涩的。

沈卿芸原本娇润的双唇也有些干涩，此时微微颤动着，似乎是怕惊扰了他，小声地自问：“……萧大人？”

萧御身体还有些无力，他还没能思考什么，只是也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女子，黑暗中女子那一双盈盈明眸溢满了悲伤沉痛的情意看着自己。

他艰涩地吞咽了一口，喉头紧绷着，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因为心脏好似不受控制跳得飞快，让他有些感到晕眩，他想着既然自己没能死掉，那现在也应该起来运功缓缓才好。

下一刻也清晰地意识到原来他的头靠在了女人的半边腿上，身上还严严实实裹着一床被子。

怪不得……萧御感到了一阵不自然，那股淡淡的甜香总是缭绕在鼻尖，让他觉得牙根痒痒。

“萧，萧大人，您醒过来了是嘛？”沈卿芸有些愣愣地执着问着。

萧御又挣了挣把裹在身上的被子掀开，也发现了自己的腿上被敷上了厚厚一层草药。正撑起上半身离开了那团温软馥郁的怀抱，可是那怀抱的主人立马又搀住他。

沈卿芸还没搞清楚状况，不知道男人的身体还有没有要紧的，她看着男人撑坐起来，又是担忧地上前帮忙扶住他。

萧御瞥过搀在手臂上的一双柔荑，移开视线看向床外，另一只手有些吃力地抬起挥了一下，房间里瞬间有了亮光。

“……我现在还死不了……”萧御喘了一口气，体内的钝痛正在渐渐平息下来，“沈姑娘你大可以放开了……”

沈卿芸愣了一下，看着萧御的侧脸，稍嫌瘦削的轮廓，一双狭长的眸子还待微微眯着，眼角的那道细纹淡淡显现，尚且还处于疲累的状态。

“方丈师父说您的病很严重……”沈卿芸紧了紧抓住男人手臂的一双手。

萧御看向沈卿芸，锐利的眼直视着有些担心的女人，有些不解地歪了头。

“嗯？那又如何？”语气漠然，甚至还有些厌恶的情绪。

“……”沈卿芸对这样奇怪的态度感到意外，这，她只是想关心他，“我……没有……”她想解释自己并没有想烦扰他的意思……

“呵，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沈姑娘不必忧心无关紧要的事情。”萧御舒展眉眼，凉凉地笑着说。

“不，这不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沈卿芸赌气道。

她好像知道了，萧大人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就算是方才鬼门关走了一遭，好不容易缓过来了竟然是这样一副状态。

她不了解为什么，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让萧大人对于生命如此的轻视，甚至于他自身……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劝他，她那些苍白的语言又如何能宽慰一颗伤痕累累的灵魂呢……

萧御有种微妙的感觉，他半阖上眼脸，眸底晦暗，心口发胀。

“什么？”萧御说着，嘴角一抹讥笑，“沈姑娘若是想说让我保重身体的漂亮话，我也已经很感激了。”

沈卿芸默默垂着头，松开了一直抓住对方手臂的手。

萧御感受到空荡荡的臂间，心口愈加胀痛，被掩着的眸里一片晦暗如墨，嘴角的讥笑更加明显。

“我自然是希望您能好好保重身体的。”沈卿芸攥着自己腿上的布料，轻软的低语，“只是，若是您一直都是这样硬撑过来的话，我……我想，那么我只期望每次能陪在您身边，陪着您度过危机……”

萧御的瞳孔紧缩了一瞬，然后眯着眼，声音紧绷：“沈姑娘，这样的话说多了可就不好了。”

“……我知道。”沈卿芸抬头直直迎着看向那双摄人心魂的墨眸。

萧御神色瞬间阴沉了下来，阴鸷狠戾地切齿：“沈姑娘说笑了，萧某可是没有这样的风趣。”

“我并不觉得这样好笑。”沈卿芸说。

萧御逼近那无畏直视自己的女人，笑意不达眼底温和地说：“沈姑娘想让萧某入赘你们沈家？”

沈卿芸想到自己说过的狂言，有些撑不住地红了脸，喃喃：“……不，不能，这可能太快了……”

“……”萧御噎住，这女人脑子果然是不太好吧，又道，“沈姑娘可知道你那番话对于萧某这样身份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