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面的清汤放了药材，有当归、枸杞、党参、天麻、红枣。还放了竹荪、香菇、杏鲍菇。顺着热气，能闻到药材的苦香和菌子的土香。

金宋媛夹起一块黄牛肉，却发现我的筷子也在这块黄牛肉上，我们两夹到同一块黄牛肉了。

金宋媛盯着我看，我松开了黄牛肉。

金宋媛把巨大的黄牛肉放在一个小盘子里，拿刀叉切着。

“这个块头也太大了。”金宋媛说。

金宋媛塞了一大块在自己嘴里，“嗯！没有蘸调料也很好吃！药材的香味和山珍的鲜味都煮进肉里了！而且肉炖了很久，十分软烂！”

我也吃了一口蘸满我自己配的调味料的牛肉，并且没有切，满满一大口，都没有什么空间咬了，虽然醋稍微多了一点，但是十分好吃，没想到黄牛肉和芝麻酱、耗油、醋也很搭，非常鲜美，非常顺滑，并且因为我的油碟没有放辣椒和葱蒜，药材的香味被保留了下来，吃起来层次很丰富。

“你快尝尝我的油碟，其实很好吃！”我说。

金宋媛拿叉子叉了一块牛肉，将信将疑地蘸了我的油碟，带着怀疑的眼光把牛肉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嘴里。

金宋媛点点头，“嗯。这个世界上啊，有两种成功，一种是科学的根据经验和努力的成功，一种是胡来的依靠运气和巧合的成功，你属于第二种。”

我生气的说：“什么运气和巧合，这叫做天赋，那些看起来轻轻松松就成功的，靠的是天赋，天赋你懂吗，就是依靠灵感和悟性！”

金宋媛侧着头说：“别人夸你有天赋和悟性可以，自己说自己，那就是用天赋和悟性掩盖自己的运气和巧合，掩盖自己的不努力和偷奸耍滑，同时也是侮辱别人的付出和奋斗。哼！”

我说：“好吧，你这样说的话，我就依着你吧！”

金宋媛不理我，夹起一根竹荪，放在干碟里面裹上辣椒面吃。

金宋媛说：“天啊，虽然很好吃，但是感觉味道怪怪的。”

我怔了一会儿，说：“天啊，你干什么，你在干什么，竹荪怎么可以蘸着辣椒面吃，要直接吃啊，竹荪是菌子中的小仙女，仙女怎么可以蘸辣椒面，要吃的就是清淡和清香。你不要蘸辣椒面，你再尝尝。”

金宋媛信也不信地夹起一根竹荪，吹了吹，慢慢放进了嘴里。

金宋媛慢慢品尝着，然后闭上了眼睛，露出了微笑，脸上散发着白色的光。

“这种穿着雪纺裙的纤细的蘑菇，风味清新淡雅，像是蘑菇中的白莲花一般，说是菇之仙，一点也不为过。轻柔地含在嘴里，就仿佛是牛郎遇见了织女，或者说灰姑娘遇见了自己的白马王子，一尘不染，像是雪山的冰雪蒸发出的水汽化作了云，洁白的味道，就如同是正直刚不阿的绅士遇见了知书达理的翩翩君子。”我品尝着竹荪说。

因为吃过竹荪，再吃其他菌子就显得烟火气息过重，红尘中浓妆艳抹的感觉，登不得仙境，因此我总结出一条经验，在吃多种菌子的时候，竹荪需放到最后品尝，方能有一种得道升仙的感觉，而不是反过来有一种触犯天条，被贬凡间的不快感。

先吃竹荪，是一种犯天规的罪。

锅里的杏鲍菇和香菇我们不想动了。于是，我起身去拿菜。

我拿了莴苣叶、蒟蒻、小圆球土豆、千页豆腐、丝瓜。然后看见花草茶，也拿了两瓶。

回到座位，金宋媛继续吃着牛肉。老板太实在，牛肉很多，我们两个其实吃不完。

“喝点花草茶，好喝的。”我递给金宋媛一瓶。

“谢谢。”金宋媛接过去说。

我把莴苣叶、蒟蒻、小圆球土豆、千页豆腐、丝瓜一起放进了锅里，尽管它们去煮。

“这个汤可以喝吗？”金宋媛问我。

“可以的。还可以泡饭吃，味道也不错。”我说。

金宋媛开心地用汤勺咬了一些汤在一个小碗里，然后用汤勺喝了一口。

“哦！虽然是清汤，但是味道好浓郁啊！叫什么，啊，对了，叫淡妆浓抹总相宜！”金宋媛说。

“是的。你说得对。”我应和着说。

我继续说：“煮了这么久，各种蘑菇的味道已经融入汤中，自然色清味浓，唇齿留香。”

“我要米饭！”金宋媛大声说。

正带着客人来楼上的服务员姑娘听见了说：“好嘞，马上。”

招呼好新来的客人，服务员姑娘就下去了。

过了一会，带着新一波客人上来的服务员姑娘，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木桶饭。

金宋媛迫不及待的要把饭舀进自己的汤碗里，我阻止了她，把饭勺拿了过来。

金宋媛说：“你干嘛？你不是说汤泡饭很好吃吗？我要尝尝看。”

“汤泡饭是很好吃，但是你这个方法不对。”我说。

“哪里不对啊？”金宋媛皱着眉头问。

“你是把饭往汤碗里面舀，这是错的，汤泡饭，应该是汤往饭碗里面舀。”我像一个教授一样比划着说，“诶，就是这样。饭往汤碗舀，NO！汤往饭碗舀，YES！”

说完，我打了一个响指。

空气凝固了三秒，金宋媛眉头没有舒展开，问我说：“有区别吗？”

金宋媛自言自语地说着拗口的话：“饭往汤碗舀？汤往饭碗舀？”

金宋媛继续说：“这个没什么区别嘛？”

我慢慢说：“这个你就不懂了。这个为什么汤泡饭，要汤往饭碗舀，而不是饭往汤碗舀？这个是有科学依据的，要知道常言道：科学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很多生活的经验都是共通的。你看这个工地上拌水泥你知道吗？不知道没关系，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你要是知道，我也可以再讲一遍，反正你知不知道我都要说。这个工地上拌水泥啊，它就很科学，先把水泥、沙、红土混在一起，充分拌匀，然后混成一堆混泥土，接着在这堆干粉状态的混凝土中间，刨除一个坑，然后往坑里面加水，接着再充分搅拌，你看是先有干粉混凝土然后再加的水。这是无数智慧的建筑工人和勇敢的劳动人民的科学经验和伟大创举。而科学的美妙之处就在于，它的定理、经验、规律是可以推而广之的，那么推而广之，这个汤泡饭就应该汤往饭碗舀，而不是饭往汤碗舀。这个定理啊，就是著名的‘汤泡饭定理’。我们要相信科学，相信定理，才能在小小的米和汤之中，发现宇宙的奥妙。喵。”

旁边一桌喝酒的浑身是文身的大叔偷听完我的“汤泡饭定理”哈哈大笑，酒喷了自己的朋友一脸。

金宋媛忍住不笑，说：“庭辉，你看见外面‘扫黑除恶’的横幅了吗？你一定要小心啊，扫的就是你，除的就是你，你这个人不但脸黑，心也黑，居然编出这种定理来骗别人汤往饭碗舀，而不是饭往汤碗舀，你这是赤裸裸的污蔑科学，侮辱科学家啊！”

旁边喝酒的浑身是文身的大叔在擦汗。

这个时候，菜也熟了，我们按照我的“汤泡饭定理”吃着饭和菜，喝着花草茶，等着窗外雨停。

幸福啊，就是吃着汤泡饭等雨停。

等着等着，雨渐渐小了，天也彻底黑了。

我们结完账，打包了没吃完的牛肉，走了。蘑菇没有打包，不想吃。

“庭辉，明天的比赛，你不担心吗？”金宋媛问我。

“不担心啊，反正是友谊赛，输赢无所谓的。”我说。

“你真的以为是友谊赛吗？这分明就是军事演习啊。炫耀实力来的。”金宋媛说。

“你呢？我想这次友谊赛，有一部分因素是因为你吧！他们想展示实力，想吸引你过去。看来他们真的很希望招募你啊。”我说。

“我不去，我来的就是这，为什么要过去，我感觉这样不好，不能因为他们实力强，我就过去，这不对。打不过就投诚？这不好吧？更何况我们还没打过。只是看起来他们强而已。”金宋媛说。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想，不要给自己压力，这又不是国家队，犯不着想忠诚问题和投诚问题，这个没关系的，去哪里，我都支持你，你很强，值得拥有更好地训练环境。”我说。

“你呀你，总是说这些，我不愿意去，我不高兴去，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像交易，我更愿意随着自己的心意来。”金宋媛说。

“好的，我随你。我支持你的决定。”我说。

“谢谢！”金宋媛说。

我们走着走着，我们看见一条淋了雨的狗，我把餐盒打开，把牛肉给了流浪狗。

我们走着走着，我们看见一位踽踽独行的老人，她撑着一把黑色的破伞，拿着一个黑色的口袋，穿着深色的衣服，慢慢走着。

如果不是刚好路过，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位老人。

老人走在我们前面，走着走着，停了下来。她收起雨伞，捡起一根长树枝，站在路边的墙边，拿起树枝在挑墙上的什么。

我们走近了看，她在挑墙上的铁栏杆上的一个矿泉水瓶。

原来老人是捡破烂的。

老人个子矮，树枝不够长，挑起来很费劲。

老人踮起脚尖，小跳着挑，没挑到，老人扔树枝砸，没砸下来。

我上前去要帮忙，“老奶奶，我帮你拿，你不要去捡树枝了。”

老奶奶说：“不用不用，千万不，你走你的，莫管我。”

老人捡起树枝，拿住树枝的一端，尽量只拿树枝的一小节，好让树枝和手加起来的距离更长，身体贴着湿湿的墙，奋力一跳，挑下了矿泉水瓶。

矿泉水瓶蹦蹦跳跳的落在了路边，老人家走下马路牙子，一手叉着腰，弯腰捡起瓶子，倒了里面的水，然后把瓶子放在人行道上，踩扁，然后一手叉着腰，再次弯腰捡起瓶子，打开黑色的口袋，把刚捡的的矿泉水瓶扔了进去，透过路灯的光，可以看见里面装满了压扁的瓶子。

老人拧紧袋口，登上人行道，拾起伞，撑着，慢慢走远。

奇怪的老人。

金宋媛家的红旗车停在了路边，金宋媛上了车，慢慢开远。

我继续往前走，到了地铁站，回家了。

我想那个老人，捡完瓶子，也要回家了吧。

下雨天，应该待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