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哥哥,不是你的错。”她温柔着抚摸着我的后背。
我扶着墙,像受伤的野兽般大口喘着气。
“走吧。”我虚弱地重新起了身,对着快要坠落的夕阳,走出了小巷口。
某念念牵着我的手,懂事地没有再说一句话,和我一起重新上路了。
二
乌泱泱的人群挡在了我们回家的路上。
“哥哥,看!”某念念用白嫩的手指指向了人群包围住的一栋高楼的天台。
我和像家禽般伸长脖颈的路人群众一起,朝向天台看去。
一个穿着半旧西装的男性,坐在天台边缘,双腿悬在半空中,仿佛随时都能纵身坠下。
“怎么了,怎么了?”
“害,一个窝囊废,窝囊了大半辈子,想开了。”
“咋了,咋了?”
“活了大半辈子,两个孩子都不是自己的种,媳妇也卷钱跟他兄弟跑了,老爹气得住院了,他把房子卖了给老爹治病,病没治好,房子白搭了,老爹也没了。”
“他最近在我们公司天天哭丧着脸,都不怎么好好干活,经理小姨子的儿子大学刚毕业,为腾出个位置,经理今天下午就把他给踢了。”
“人活到这份上还活个什么劲啊。”
“呀,没事,刚刚有人报警了,警察一会儿到,死不了。”
“死不了啊,那就没啥意思了。”
从路人们七嘴八舌的交谈中,我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我仰头向上面看去,虽然看不清那个人脸上的表情,一阵风吹过,吹乱了他凌乱的头发,但他此时仍平静坐在天台边缘。
“喂,哥们,跳不跳啊?兄弟在下面等不及了。”一个男性在人群中冲着天台喊去,他混杂在人群中,我看不清他的脸。
“嘿,老婆跟别人跑了什么感觉,说说呗!”
又一声喊声,从人群中向天台投射出去,继而越来越多的喊声,像扔向蹩脚的三流演员的烂番茄和臭鸡蛋一样,纷纷向天台上的那位即将退幕的演员砸去,人群中也有劝解的,但也都被这浩大的声势给淹没了,我也不清楚是被淹没了还是参与其中了。
我捂住了某念念的耳朵。
“你为什么不睡了闺女再跳楼啊,反正不是亲生的,死之前爽一爽,不也值吗?”
“喂,王八,亏你现在还活着,我要是你啊,早就没脸活了。”
“你跟老婆睡的时候,知不知道她肚里的孩子是别人的啊,你是不是故意愿意给别人养孩子啊。”
“亲爹死了难受不难受?你连亲爹都没有了!”
“你啥也没了,活个什么劲,赶紧去死吧!”
“你也跟老板卖个屁股试试,说不定工作就不会丢了!”
“你知道老婆怀孕后,笑了没?”
“喂,哥们,跟我们分享分享经验不,哥几个也好奇人怎么能活成这个逼样。”
“你快跳啊,我在这儿等好久了,耽误了我的时间,你赔得起吗?”
群众们的呼声越来越高,口号也慢慢变得统一,像中世纪举着火把的圣教徒烧死异教徒一样。只不过是“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的口号演变成了“快跳啊!快跳啊!快跳啊!”
人们好像是经受过训练的一样,姿势整齐地举着手臂,口号一致地催促着天台上的男人赶紧上路。
已经半截进去地平线的夕阳,把剩下的余光洒在楼下的人群身上,沐浴在圣洁明亮温暖的日光中,他们此刻崇高无比,可我只觉得夕阳的光芒太过冰冷。
天台上的人起身了,他张开了双臂,像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样,恍惚间,我感觉到现在站在天台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
他的身子已经慢慢倾斜了,夕阳已经快完全沉入地平线中,将要退幕,这位被群众声称从来都未在自己的人生中活过的演员也将要伴随着夕阳在这个世界的舞台退幕。
我拉过某念念的手,在人群的欢呼中,赶紧绕路离开了。
“哥哥…”少女偏过头不解地向我说起了话,“他在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感觉如果要是回答了,那么在落地时发出可悲的叫声的那个人就会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