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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魏王府大摆家宴,为大小姐符落璃接风洗尘。以落璃的心性,自是洒洒脱脱地多喝了几杯。
夏夜溽热,为爹娘兄长们敬了酒,落璃便寻了知翠,绞了帕子,净了净微微泛红的脸,又换了身樱草色的襦裙,挽了条薄薄的帔帛,这才自房中出来,月夜下,穿过抄手游廊,徐徐地重回席间。
院中花影重重,夏虫唧唧,落璃和知翠一前一后转过假山,手腕被人轻轻一拉,带入一丛婆娑的树影中。
落璃微惊,待看清柴荣玉色的面庞,便轻声对知翠道:“你先去席间照应着,我说会儿话就来。”
知翠微抿着嘴,笑微微地退下,落璃秀润的眼眸,盈盈地对上柴荣清湛的双眼。
手腕仍被握着,落璃轻轻一挣,却被攥得更紧。
“你……放开……”声音低不可闻。
“我不。”也是低低的话语,随后,身子轻轻一旋,将她抵在身后的树干上。
落璃背靠着一株粗砺的石榴树,叶影重重的花枝,缀满累累火红的花。
柴荣俯视着落璃,颀长的身影,在她雪白的脸上,投下月晕般淡淡的暗影。
“说吧,为何恼了?”柴荣眼中涌起微澜,沉沉地看着她。
“我哪有……”落璃嗫嚅,微风一吹,薄薄的酒意涌上脸颊。
柴荣手掌下移,落璃纤巧莹白的手,便落入他掌心。
十指交握,清湛湛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道:“那时,你伏在我背上,便是伸出这只手,没有片刻犹豫,代我受了‘佛足’的毒噬。那一瞬,于你,是轻轻一噬,于我,却是万箭穿心。可纵是你身中剧毒,在我怀中昏然不醒,我也未曾有这般恐惧……”
他垂下眼,轻声道:“我以为生死徘徊,都能紧紧拉住你,此生便能不再放手,可为何,今天却觉得你……远得攥不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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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落璃呆住,从未听过柴荣一口气说出这许多话,且珠玉声声,每个字眼,都深深嵌入心底,一时之间,仿佛酒意上涌,臂膀心口软软的,使不上力气。
她的眼眸浮上泪意,迷惘地道:“我……我只是盼着,河中到兖州,永无尽头。可这条路,终究还是走完了。”
清莹莹的泪,浅浅地滑过脸庞:“你心若金石,终究还是要驰骋沙场或身居朝堂的。想必,我也同那赵京娘一般,求而不得,郁郁了此一生……”
符落璃虽少不经事,却也是通透爽快之人,耿耿于怀的心事,一旦坦诚倾吐,反倒觉得胸膛间微微一畅。
柴荣心口一滞,被她深挚的话语,灼得生疼,想也未想,便将她拉入怀中,紧紧箍住她的腰背,耳语般地轻叹道:“怪我,早点同你说开才是。”
符落璃伏在他胸口,呼吸着他怀中如兰似麝的清幽冷香,双手怯怯地环住他劲瘦的腰身,一时之间,喉头梗住,百感交集。
听到她低低的饮泣,柴荣的薄唇掠过她耳际的发丝,细细的微痒缠绕着少女特有的轻香,令他身子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