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起来。

江晚虞看着曲云生清秀的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当下便无比后悔，自己怎么多嘴问这一句。她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曲云生好一会没有听到江晚虞的声音，便垂眸看了她一眼，确实，这样的话，让人怎么接啊。

正在曲云生收回眼神的时候，江晚虞却突然开口：“我觉得，你戏演得很好啊。”

“嗯？”曲云生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惊讶，一脸好奇地看向江晚虞

“是真的很好”江晚虞又着重说了一句。

应该是安慰人的话吧，但曲云生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你觉得是哪一部演得好？”

“《风觉鸟，你的打戏真的很惊艳，行云流水、刚柔并济，文戏方面对于角色的情绪细微变化也处理得很好。”这是真话，但这也确实是唯一一部江晚虞看过的他的戏。

果然啊！听完江晚虞的回答，曲云生眼下的自嘲更深了。

“果然大家都只记得这部戏呢。”

江晚虞不太能理解他的话了“一个演员有一个火遍了大江南北的角色，不是一件好事吗？还是说你其实不喜欢这部剧，不喜欢这个角色？”江晚虞没忍住，把疑问全都问出了口。

曲云生把头往后一仰，把帽子拉下来盖住了眼睛，“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演完那个角色之后，我好像就变成了那个角色。无论走到哪里，大家喊的都是那个角色的名字，不是我。出名的是那个剧里面无畏的少侠，不是我。大家喜欢的更不是我。”

被万千人欢呼、被追捧，这样光芒四射的时候，他们喊的都是另一个的名字，那些鲜花和掌声都越过了他，给了一个不存在的人。自己好像成了一个替别人领奖的人。那些热情和爱，都不是给他的。更直白的说，他成了一个冒名顶替的人。他是个小偷！

这样的酸楚，江晚虞听出来了。这些年她在娱乐圈也见过不少年轻演员陷入这样的迷茫和痛苦当中。能走出来、再下一番苦工狠心磨练演技的，都成腕了。那些被困住的，一辈子都用一个角色活着的，早就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或许也只有他们自己还念着那个角色的荣耀吧。

江晚虞，微微叹了口气，仰起脸，很认真地对曲云生说“那个角色很难演吧，听说导演找了几十个内娱里火的、不火的男演员，有的演不出来，有的根本不敢演。确实，一个在影视化之前就已经拥有了几十万粉丝的纸片人，确实不好演。演砸了得被骂死，演好了，他们也只会说是那个角色本身的魅力。横竖都不讨好啊。”

曲云生把帽子稍微往上抬了一下，露出眼睛来。

江晚虞把他的细微动作尽收眼底“其实我之前也跟费导合作过，他有一次跟我聊起这部剧。说，最后要不是找到了你，他都没信心开拍了。你是那部剧的操刀者心中最合适的人选，事实证明，费导眼光很好啊。”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是你成全了那个角色，让他从二维真正走向三维。应该说，是你们俩互相成就。观众们未必不明白，所有他们的掌声，一半是给他的，一半是给你的。”

曲云生稍微动了一下，淡漠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

江晚虞喝了口糖水，她咽喉炎刚好没多久，已经很久没讲这么多话了，声音越发有些嘶哑“再说，演员不是本来就要站在角色之后吗？一个演员是万万千千的人，那万万千千的人也是他。演员们借着角色的皮囊走完了一段又一段与众不同、却都精彩纷呈的人生，角色也接着演员的躯壳终于真实地笑过、痛过、哭过。演员和角色是一体的，好角色的美名，演员受着。坏角色的恶名，演员也得担着。你看那个演容嬷嬷的老师，还珠格格播出十几二十年了，她在生活中还受着容嬷嬷这个角色的拖累，被人骂，甚至被人扔东西呢。”江晚虞，停了一下，扶额，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好像扯得有点远了。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她一抬头，正好装上了曲云生的目光。

曲云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好像在等她接着往下讲。

接着往下啊，江晚虞想了一下，“娱乐圈是真的很难混啊。每年不顾一切往圈子里扎的人有那么多，最终出名的也没几个，大多数的都成了垫脚石、牺牲品。你如果想退出的话，也没有人会怪你的。娱乐圈里的编剧也很难混，但是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站在领奖台上的。让妖魔鬼怪们都来吧，我不怕！”江晚虞的声音越发嘶哑，但目光却更坚定地看向曲云生。

车停了，江晚虞到站了，她收拾好东西，准备下车，站起来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曲云生“少年，我们领奖台上见吧！”

曲云生看着江晚虞走下车，朝黑夜中她渐渐消失的背影，微微的点了下头。曲云生久违的感受到了一丝温暖，来自一个没有对他充满期待、充满关心的陌生人。他好像在那一刻受到了鼓舞。

或许吧，我们领奖台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