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要和我在一起吗?”高考结束，钟涵瑜拿到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发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感觉很心慌，她觉得，如果这时候不抓住他，以后很难再同路。

钟涵瑜手机屏幕的光暗下去被她触亮，她没有开灯的习惯，被子里唯一一点亮照着她轻颤的睫毛。她深吸一口气，抱着膝盖把手机反扣在床上。在她热闹的朋友圈里，大家好像都在高考结束夜狂欢，只有她心心念念所求的那个答案搅得她心神不安。

“嗡…嗡…”QQ特别关心长振动提醒把钟涵瑜吓了一激灵，她连忙摁亮手机解锁，亮光刺的她微微眯眼，艰难地看着消息。

“不好意思，刚刚在和家人吃饭。”

“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

彭盛易那边连发两条过来，她却有些不知怎样回答。

“你不是说过，高考后要和我在一起吗?”

“你答应了我要在一起的。”钟涵瑜小心翼翼打着字，生怕哪点说的不合适。明明答应了的人是他，而她确是患得患失战战兢兢的那一个。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对话框里弹出一条，“那就在一起。”

钟涵瑜嘴角向上扬了扬:“已经很晚啦，早点睡吧，晚安噢。”

满打满算，已经喜欢了他一年半，而现在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了，无论这一年半是怎样过来的，钟涵瑜都可以不在乎了。

她爬起来看着窗外的路灯，因为高考考区分配，她暂时搬到了离考点较近的爷爷奶奶家里住。这里靠近市中心，已经晚上十点多，却还是有很多车辆驶过。但她最喜欢看的，还是一群群少年下了晚自习在路边走过时的那种意气风发。

她时常能听到少年们唱歌，于是偏爱趴在窗台吹风。暖黄色的路灯光透过窗边护栏映在她侧脸上，钟涵瑜长相不算很惊艳，但属于耐看那一挂。爷爷从小就说她:“我们崽崽是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嘴，有福气的呢。”她小时候听这些话还觉得俗气，等她长开了，却发现自己和爷爷说的竟所差无几。柳叶眉浓，略显英气，却因为她很喜欢笑，常常是弯起来的；杏核眼没有丝毫攻击性，眼尾向下，和她并不擅长争的性格相得益彰，总是淡淡的有一点委屈的意味，瞳孔偏棕色，与人交谈时总会亮亮的，这双眼睛中和了眉毛的英气，在她脸上显得坚韧又柔和；睫毛长且低垂，恰能遮住她藏在眼底的真实情绪；嘴唇薄而小巧，又因为喜欢抿着嘴笑，嘴上总会有一点血色，她皮肤又白皙，更称其唇不点而红。

可她不喜欢自己的长相，总感觉太显得软弱，她唯一喜欢的就是自己的头发，发色是很漂亮的金棕色，在阳光下会发光，这是，唯一让她感到特别的地方。她只想要独一无二。

②

“我回到我家里啦!咱们学校下午不是有书籍义卖嘛?我们可不可以在学校里见一面啊?”钟涵瑜边收拾着高三的书籍边按着语音条给彭盛易发消息。

她明明知道见面了也说不了什么话，可她还是想见他。

“什么时候?”那边扔来一句话。

“嗯…三点吧，三点可不可以呀?”钟涵瑜想了想时间，认真回答，“我们就在常买书的那个书店见面再去学校就好啦!”

“你准备穿什么?”彭盛易没头没尾地扔来一句话。

“?就我新买的那件黑色的带小女孩的衣服啊。”钟涵瑜觉得很莫名其妙。

“你和我见面，不好好准备吗?”

“?我不就都是黑色衣服，你又不是不知道。”钟涵瑜被他一说，气也上来了，“我怎么不好好准备了?”

“你有一件白色的，之前见你穿过。”

“什么时候?”钟涵瑜打开衣柜，她确实有白色衣服，但因为太透，她向来不喜欢穿，加上她发育较好，基本没几件修身的衣服。

她一件件拍照给彭盛易发过去，他看了后圈了一件衣服，“就是这件。”

“领子太低了，我不穿。”钟涵瑜把衣服一股脑扔进衣柜，“我穿别的衣服也会好好准备，怎么非得要穿这件?”

他指定衣服像是把她当做一件可以换装的在橱窗里被他观赏的娃娃。明明是三十多度的夏季，钟涵瑜却感到很冷。

所以他和她见面，从来都是带有目的性的。

钟涵瑜经过这一年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没办法拒绝他。她深吸一口气，把自己心情平复好，接着往箱子里放书，手却不由自主地发颤。

这时候，她妈妈杨灵打开她的门:“你在干什么?”

“在收拾书准备义卖，下午我要去卖书。”钟涵瑜虽然对妈妈这种不敲门直接进来的行为很不满，但她按捺住自己的情绪，也没有说什么别的话。

“是想义卖还是想去找人啊?”杨灵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想去见人就不要找借口，自己心里想的什么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我不能去吗?”钟涵瑜陡然增大了音量，本来就烦闷的心情更甚，“都高考结束了你还要管我到什么时候!”

杨灵抬起手就要向她脸上扬去，钟涵瑜用胳膊一挡，把她挡了一个踉跄。

杨灵顺势倒地:“行了，长能耐了是吧?开始还手了，一高考结束就翻脸不认人了，白眼狼!”

“不是您先动手的吗?”钟涵瑜只觉得好笑，“我只不过挡了一下而已，单凭力量，您凭什么认为我还不了手?”

“不要再说了。”她卧室的监控里传来父亲钟录的声音，“灵，你先下楼，不要和她说话了，管不住了。”

“我就是想把她的书给她弟弟送过去!谁知道她一上来就上手!这日子没法过了!”钟涵瑜看着她妈妈一直在地上不起来，耳边头发散落，她胳膊僵硬，那是挡住她妈妈巴掌的手。她觉得心底涌起一股恶寒，“您也没说要给弟弟留着。我给他整理好，您送过去。正好我下午去的时候也没必要带那么多书当累赘。”

杨灵口中的弟弟，是钟涵瑜的表弟，小她一岁，明年高考。

③

等杨灵走下楼梯，她啪一下关了她屋子里的电源插座，把亮着灯的监控灭掉。

钟录当时全款买下这套复式洋房，并不是缺房子，而是钟涵瑜在补习班恰好听好友提了一句这个小区，回家吃饭闲聊时提了起来。钟录和杨灵看中了这个小区的物业条件和学区位置，从幼儿园到高中都距这个小区很近，而且正处在新开发区，以后还会更加繁荣。

他们买这套房子的时候对钟涵瑜说:“要不是看你在一中上学，谁买这个房子啊，这都是给你买的。”

钟涵瑜并没有多想，她在装修好的房子里和妹妹钟嘉瑜上下左右地端详，当时的她很喜欢这套房子，因为它并不承载着以前任何苦痛的记忆，是明媚且温暖的。

杨灵带着她来到楼上，打开一间屋子的门:“看到这个三米长的书桌没?特意给你改造的，你这两边书柜可以放自己想看的书，以后你就不用把书都放床上了。”

钟涵瑜眼睛亮了一下，赶紧跑进去打开自己的新书柜:“妈妈，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桌子!”她指尖拂过木质的桌面，感觉到自己激动的心跳声，嘴角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之前在租住的学区房里，她的桌子小，高中的资料又厚又多，她没办法，只能将随手要用的书放在床上，一米二的床要分出一半给试卷书籍。一不小心就会把书碰落。现在好了，有了大书桌，她可以好好安排书籍了。

后来父母说，因为她单独一层楼害怕晚上出事，在她的房间里安装了监控。谁都清楚，是在监视她。

再后来，学校学籍资质核验，需要出示房产证，她拿到复印件才看到，房产证上唯独没有她的名字，怪不得，他们总是让她滚出这个家。

想到这，钟涵瑜慢慢靠在墙边蹲了下去，脸埋在臂弯里，她很想现在就离开。

“在吗?”她泪眼模糊地打着字，“我和妈妈吵架了。可是我觉得我没有做错什么呀…”她满怀期待地想要对面安慰她。

可是没有。过了几十分钟后，那边回了一句，“那你下午还去吗?”

钟涵瑜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去。”

良久，钟涵瑜起身慢吞吞地把书整理好，拿起唯一的唇釉想让自己哭了半天苍白的脸色好看点，后想了想又放下，洗了把脸便走出了家门。

④

“我到啦，你在哪?”钟涵瑜想到能够见他，还是开心的，“我就在书店这等你了哦。”

“你那么早，”彭盛易一边打字一边往学校那边赶，“我马上到。”

大夏天的，书店里的冷气给得很足，抚平了钟涵瑜原本烦躁的心情，“慢慢走，不着急，我出来的早。”

她靠在一面书架上看着一摞摞未拆封的试卷，那些熟悉的名称，让她想起高三一整年的时光仿佛试卷被一点点摊开又撕下。

她向里面走了走，里面还张贴着去年高考的喜报，再过二十多天，就要换新一批的名字了吧。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着把钟涵瑜的思绪拉回现实，她转身向门外望去，彭盛易背着阳光朝她挥手，微风吹起他的衣摆，牵动了钟涵瑜的嘴角，“马上来!”她用唇语给他说着话，边急匆匆向门外走。

她跑出去伸手勾住彭盛易的手指，她最喜欢他的手，干净细长，但牵起来又格外有安全感。彭盛易手往下转了转和她的手十指相扣:“去哪?”

“我不知道啊，我们随便在学校走走吧。”钟涵瑜抬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那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喜欢。

“好。”彭盛易轻笑一下，“带你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