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你老大我法术高强，定会无事的。”我拍拍他的肩膀，又挠挠他的下巴，“你乖乖守着我们的洞府，等我寻到人参果，我们一起修炼得道，说不定，就能再见到红老大了。”

歇息一日后，我和青衣道人正式上路，前往万寿山五庄观。

据他说，万寿山距此地，步行约得半年的脚程。

而他并不会腾云驾雾之术，我对此自是毫不意外。

可当我提出要乘流云飞焰载他出山时，他看着我，却迟疑起来。

我见他这般形状，心存一丝侥幸问他：“你能把碧血剑搁下吗，这样我就能腾云载你一起了？”

他坚定地摇摇头，“剑在人在。”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得了，那还有个什么好纠结的，走吧。

反正那人参果会的举办日期也到明年开春以后了，有的是时间。

偌大的号山，数十座大小山脉，我们两个虽非凡胎，却也走走歇歇，到第二日，才堪堪走到山谷边缘。

此时，黄昏将尽，二人便决定原地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山前行。

当下，他背靠一块岩壁，盘腿席地而坐，闭目打坐。

我跑去旁边的溪涧边捉了几只鱼虾，又捡了些枯枝，准备烤个鱼虾当晚餐，待返回时，却见他面前多了道飘飘渺渺的红色身影。

我眨眨眼，仔细瞧了瞧，竟然是个妖娆艳丽的女子，正对着那道人搔首弄姿，极尽妩媚之态。

显然，是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不要命的妖精，闻着味就追了过来，晚餐想要开荤加餐了。

道人依旧是盘腿而坐的姿势，只风轻云淡地看着那女子，面色无波无澜。

虽不理睬她，但也未出手打伤她。

那妖精见状，越发大胆，对着他笑得风娇水媚，眼神勾人，忸怩半晌，终于开口娇滴滴地唤道：“李通”

那麻酥酥的声音，染着重重诡异，激得我鸡皮疙瘩起了一地，心内想，原来他的名字叫李通。

谁知，我脑内的念头还没转完，就听得半天都不言不语的他，突然间出声应道：“嗯？”

我惊讶得定在了原地，双臂间抱着的木柴鱼虾掉了一地。

他不是号称能看穿他人本相么？怎么会看不清这女子是只什么妖精呢？他不会天真地以为能唤出自己名字的都是善类吧？

不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吗？为何迟迟不见他祭出那把碧血剑呢？

那妖精喊他的名字，他竟然、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那妖精见他应声上钩了，当下笑得更加猖獗。

暮色一重重漫过来，深灰色的天色里，充耳可闻，那女妖阴森森的可怖笑声。

她扭动着身姿，离李通也越来越近，眼看着那长长的指甲就要触到他头顶了。

我终于反应过来，立即冲了上去，掌心里瞬间燃起一簇火焰，不容分说，飞快地拍向她的头顶和肚心处。

出手之快，那妖精躲无可躲，等她觉察到时，只来得及回了半张脸，就被铺天盖地的火焰兜头贯身浇下。

“住手！”李通从地上弹起来，上前想要阻止我。

然而为时已晚，伴随着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嚎叫，一道人形烈火在我们面前熊熊燃烧起来，散发出阵阵恶臭的气息。

他注视着血红色的焰火，眉头紧皱，语气冰冷。

“她不过是一只孤妖，你为何出手如此狠毒，一上来就烧毁她元神，挫尽她形体？”

我万没料到他竟是这般态度，气得瞪圆了眼睛，一蹦三尺高。

“我狠毒？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救了你的命啊？这种荒野里的山精鬼魅，专以吃人为生，天生便善知人的姓名，叫你时你不应还好，偏你个傻货还答应了，我如果不灭她元神烧她形体，你知不知道今夜她必定会寻上来吸干你的元气！吃尽你的骨血！你根本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我本来元气旺盛超于常人，极易招那些山精鬼怪前来，若那些妖孽不知深浅贪图我的元灵，只会遭反噬暴烈而亡，自是没有好下场！”

他带着怒意，转过身来，双眼逼视着我，眸底闪动着赤红火波，清晰可见。

“纵使她非善类，你赶走她便是，何苦非要将她打烧干净！你那三昧真火的焰气，寻常妖精闻一丝丝便会三魂出舍，为何非要随意滥施术法，伤害生灵！”

我伸手指着那一堆焦黑的灰末，气得浑身发抖，“我滥施术法？伤害生灵？那种吃人魂魄吸人骨血的恶鬼也能称作生灵？！”

他抿唇不语，眉头深锁，静静端详于我。

火焰将息，最后一片淡红的光影笼罩着他疏朗俊逸却冰冷异常的面庞。

我心头蓦然升起了一片不详的寒意，本能地想要转过身，离他远一些，却被他一把扯住手臂，拽至面前。

“万物皆有灵，纵使是那些野怪山物，也是得日夜精华，由天地而造，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才勉强通性灵，修得形体，很是不易，你，不也是一样吗？”

话毕，他撒开手，径直从我身旁擦肩而过，再未看我一眼。

我呆怔在原地，脑海里只是反反复复回响着那几句话。

万物皆有灵。

你，不也是一样吗？

一样吗？

我又有什么不同吗？

这个我认识了仅仅两日的人，一语说破我在过去三百年间里，日日问询自己的问题。

那些偶然间得道修炼成形的山精鬼怪，我和他们，有何不同呢。

若真一般无二，为何我生来擅施火术，犹如浑然天成一般得心应手，然而身形样貌却在三百年里，只长了凡胎五六载的年岁？

若是不同，那我又到底是何来历，将去往何处？

万物皆有灵，是吗？

我也是这芸芸生灵中的一个吗？

静谧的山谷里，只闻得夜风吹过的声音。

我催动法力，燃起一小束枯枝，暗夜下，火光似一轮红日，驱散黑暗。我轻挥掌心，让这团光芒飘至他身前。

他本来眯眼靠坐于石壁前，似是因感到火光照射，缓缓睁开双眼，无声朝我看来。

他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方才那股清冷逼人的气焰在柔光下稍稍疏减了些。

我不再跋扈，迟疑了一下，轻声问：“你的名字，叫作李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