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吃掉吧!”一个浑身是血,披头散发身穿道袍,脸呈青紫色的道人如是说道。
废墟之中,少年攥紧了双手摇了摇头,他的眼里还泛着泪花,少年名叫萧彦灵,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娃,父母种地,他则砍柴补贴家用。一家人住在偏远的山上,距离山下约莫一个来时辰的路程,有一个白石镇,每个月逢三是集,每个月的初三,十三,二十三,各有一次村民自发性的集会,周围十里八乡的、附近做买卖的、家中有余粮多的,背筐的挑担的,都会聚集在白石镇上热闹非凡。萧彦灵便会在集市那天,把之前收集的柴火,家里多余的瓜果蔬菜带到镇子上进行售卖,买一些父亲爱吃的咸鱼,买一些妹妹爱吃的糖稀,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也十分充实快乐,直到今天,少年的一切都变了。
今日少年一如既往的赶集回来,想着妹妹看到糖稀可爱的脸,少年的脸上不自觉浮起一丝微笑,但迎接自己的,不是母亲温暖的炊烟,而是覆灭天地的阳炎,空气中弥漫着人肉被炙熟的焦气,砸断在地的房梁被大火烧得噼啪作响,一股酸腐夹杂着馊味的气息泛上喉头。
“呕!”少年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吐了出来,但吐过之后头脑反而清晰了,萧彦灵疯也似地在残肢断臂之中,寻找幸存的亲人,但他找到的都是大小不一,分辨不易的尸块,唯一一个活人,是在深坑的最里面找到的一个盘腿而坐的道人,哇哇吐血,看起来命不久矣。
“把我吃掉吧!”这是那个道人看到萧彦灵后说的第一句话。
萧彦灵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盯着这个道人,心里还在考虑他是不是制造这场灾难的主角,看到他的惨相,应该另有其人吧,也许他也是一个受害者呢?
“我死后会有一颗发光的内丹,对于你们这种凡人来说,本是见都见不到的东西,吃了,你就可以强元固本,长命百岁!怎么?不心动?”道人虚弱的说道。
“这些都是你造成的吗?”萧彦灵指着周围的惨状,嗫嚅的说道。
“咳,咳!”
道人咳出两口暗黄色的血,缓了一口气指了指村里那棵百年的大榕树,萧彦灵顺势看去,发现大榕树卡住了一柄巨大的飞剑,道人说自己受到小人暗算不小心陨落至此,命之将至已无力回天,不如将自己修炼多年的内丹,赠予有缘人结个善缘,奈何等了许久只等来了一个凡人少年,也是缘分所致。还没等萧彦灵答应他,道人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解腐烂了,一颗亮着紫色异芒的珠子悬浮在半空,想必这便是道人所说的内丹了吧。
萧彦灵小心翼翼的将内丹收在了怀中,情绪骤至,恸哭了一场,不知是为了他死去的亲人,还是为了这个在眼前死去的道人,亦或是为了孤独的活在世上的自己!
萧彦灵哭到天昏地暗,日薄西山,哭的也饿了,就着糖稀吃掉了那个内丹,原以为会有多奇妙的口感,但就像吃了一颗泥丸,苦涩难咽,他打起精神来把捡到的尸块都埋了,天也暗下来了。这时萧彦灵才想到家人已经不在了,家也没有了,自己该去哪里,身上又只剩下几个卖柴的铜板,转头在道人剩下的衣服里摸索着,只有一枚泛着绿光的小扳指,这个纵是没见过好物件的农家娃也知道,这个扳指应该值几个钱,小心的收到衣内襟里,还用手拍了拍看看是否藏好。思前定后,萧彦灵决定去投靠白石镇的娘舅家,前些年大饥荒,靠着父亲种的番薯救济才活下去的娘舅,应是能接纳自己。
白石镇毗邻群山,土地贫瘠,镇上总共不过几十户人家,稀稀疏疏围河而居,住民多半穷苦,天气又寒冷,人人都龟缩在自家的土墙茅屋之内,河尾最后那户,比其他人家都高大一些的房子里,住的就是萧彦灵的本家娘舅。娘舅早些年跟人学了点竹艺,靠做些桌椅板凳,在集市换些铜板勉强度日,要说人有三衰六旺,运有高低起跌,他的竹凳不知被谁带到了京城,一下子变成了紧俏货,接到的订单都做不过来了,这会儿虽已入夜,但家里却灯火通明,一家老小刨竹,挖竹忙的飞起。
“咚,咚,咚!”三声轻微的敲门声。
“谁呀?”娘舅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妻子,抬声问道。
“娘舅,是我,萧彦灵!”门后传来怯懦的声音。
娘舅将萧彦灵迎进门来,看他一身不堪,惊讶的问道:“外甥深夜来此,可有甚要事?”
萧彦灵磕磕绊绊的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将来龙去脉一一表述,娘舅大呼一声我那可怜的妹妹,甥舅二人抱头痛哭。
娘舅家只有两间堂屋,内间住着家眷,外屋有一个土灶台,灶台旁立着一块木板,吃饭时立于柴上当桌子使,余下地方放满了竹子,萧彦灵晚上便睡在了这堆竹子之上。入夜,内屋略带尖声的窃窃私语将萧彦灵吵醒,隐约能分辨出来是老两口在争论。
“真倒霉,日子刚好过起来,来了这么一个乡巴佬!”娘舅媳妇尖锐的声音。
“夫人,别急,我压根就没打算收留他!小时候他家不是有个弟弟送人了么,明天我就打发他走,让他去寻兄弟去得了!”
两人叽里咕噜的还在说些什么,萧彦灵已然听不进去了,自己还有个血亲兄弟在世?知道自己不是孤独一人活在这浊世之后,他心情畅快了很多,但同时也有些心寒,当年上山来讨要红薯的娘舅极尽客气与卑微,与如今的横眉冷对趾高气昂,恍如两人,但奈何人心不古,出落著马牛襟裾,萧彦灵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胞弟,一定要出人头地让人高看一眼。
次日鸡还没啼,萧彦灵就走出了娘舅家,似乎娘舅也不舍得再多给他一顿早饭,早早的塞了几文钱,装模作样的假意关心几句便把他打发了。天还没亮这段时间是最冷的了,萧彦灵冻得发抖,沿着河走着,镇上卖饼的许老五家已经出摊了,烤的焦黄酥脆的大饼刚从泥窑里掏出来,热乎乎的看起来好馋人,以前过年过节,父亲带自己下来置办年货的时候,才会到这边花一文钱,买一个饼和一碗豆腐脑,两个人分着食,吃都还没吃就没了。如今自己一个人吃着一整个饼,喝着一整碗豆腐脑,萧彦灵却觉得吃不下,刚才娘舅告诉他,弟弟被送到京城去了,自己一个穷乡巴佬别说找弟弟,怎么到京城去都是个问题,京城离这四五千里,自己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这个白石镇了,就算自己认得到路,这一路上吃喝用住,怀里那几个铜板铁定是不够的,一想到这里,萧彦灵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下咧,豆腐脑里啪嗒啪嗒的落下不少泪滴,心酸,委屈,孤独,无助,今后该怎么办,该如何谋生?
“这些都是小问题,你帮我,我就帮你!”不知哪里冷不丁的冒出话来,萧彦灵左右来回看,这点上除了自己也就是忙着烤饼的许老五了。
“你的问题说到底,就是穷!”声音好耳熟,到底是谁?
“谁!”萧彦灵惊得拍桌子站了起来,仍是四下无人,倒是吓了许老五一跳。
“别找了,我就是你!”这次听清楚了,声音是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来了,而他记得是谁的声音了,是昨日那个死掉的道人!一想到这,萧彦灵腿一软摔坐了下来,后颈骇得毛发倒立,牙关打颤,心想那人怕不是变成了厉鬼缠上我了吧?
“呸,可别侮辱本仙,你才是厉鬼呢,你且闭上眼就能见着我了!”
萧彦灵闭上双眼,漆黑之中一颗紫色的内丹悬浮半空,内丹之上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坐在其上,这可把他吓坏了,向他搭话的就是那小人,小人就是昨日陨亡的道人,不曾想肉身兵解,精魄只有一息尚存依附与内丹之上,随着内丹来到了萧彦灵的体内。
“也就是说?我被附身了?”萧彦灵听后惊讶的叫出了口,内心深处升起一股寒意,浑身鸡皮疙瘩都快要掉满地了。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