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听后沉默了。
他本以为以如今的国家之富足,地方上应该更加欣欣向荣才是,原来揭开后竟有这么多蝇营狗苟之处。
“为何不去当兵?”
太子这时又问道。
休宁庶民罗南则回道:“回老父母,我怕死,不敢拼命,所以当不了!”
“再说,当今皇上好,免了天下徭役,粮价和盐价也都比以前低了许多,所以,我只要不想着娶妻生子,养活自己是没问题的。”
“毕竟,大的店铺作坊虽然进不了,使得挣大钱的活不容易找到,但是一些被外包出来,能挣点小钱的杂活遍地都是,挣的钱虽说不多,但填饱自己肚子是没问题的,隔三差五地还能喝点酒吃点鸡鸭鱼肉呢。”
罗南说着就拍了拍微挺的肚子道:“皇上好啊,让我过上了神仙一样的日子!”
太子沉着脸,随后道:“我看你挺机伶,你再回答本县一些话,本县就赏你一两银元。”
“您问!”
罗南忙躬身一拜。
太子便又问道:“休宁县有没有隐瞒人口的情况?”
“有啊!”
“这不是很普遍的事吗,为何还要问呢?”
罗南问道。
太子“哦”了一声,就道:“为何要隐瞒?”
“也不是刻意要隐瞒,不过是为了赚钱,各甲各里如今都有规矩,谁家要上户,得先交上户费,男娃一两,女娃五钱,许多老百姓为了省这个钱就不上户了。”
“毕竟免徭役了嘛,人家也就不必求着你上户,反倒是你要求着人家给你上户,才能有读书上学、当兵、进官办商行的机会,包括进宫当娘娘或者公公,才能被当人看。”
“我就因为不想交钱,而没急着上户!”
“而且,我们那里的甲首和里长每一次编造黄册时,都是把户口乱填,填的都是些假人口,看上去黄册上多了不少人,实际上真正新增的人口,他就没登记多少上去。”
“这样一来,很多像我这样的人,就只能继续给财主打短工,有的还继续做奴婢呢!”
罗南说道。
如罗南所言,如今一个新生汉人如果被登记黄册上户就意味着将获得天宪皇权授予的相应权利,意味着被当人看。
举个例子。
如果一个在黄册也就是上了户的汉人被一番国杀了,朝廷都是有理由直接对该番国宣战的。
因为按照新礼,这已经违礼。
正因为如此,所以地方官僚阶层对于百姓上户的事反而不积极了,甚至设阻碍,毕竟一上就得当人看。
而百姓对争取政治权利这事也不积极,属于不到火烧脚板心不着急的,也就导致很多新生百姓都没上户,让地方官僚隐瞒了大量人口。
太子听后点了点头,也明白了这里面的缘由,而在心里震撼之余,就问了罗南具体是哪个甲里在这样乱来,随后,他就真让人给了这罗南一两银元。
而罗南自然也感激不尽地离开了县衙。
太子接下来则将张蕴生叫了来,吩咐说:
“你持我的票,去户房查查,有没有一个叫罗南的五城里人在册,如果没有,让他们登记上去。”
“东翁容禀。”
“这种上户的小事不宜由东翁来做主,东翁若是强行要求在这时给一小民上户,他们会说此非编造之期,故拒绝重登他人上户,到时候没准反让东翁自己被言官弹劾,弹劾您乱章。”
张蕴生忙劝阻了起来。
太子听后把眉头一竖:“本县连给一个百姓上个户口的权力都没有?!”
“东翁息怒!”
“您就算要给一个百姓上户口,也只能私下里打招呼,万不可走官面上的程序。”
张蕴生继续说道。
太子听后沉默半晌,然后很是泄气道:“好吧!张老,你说,我这个知县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能做?”
“在下还是那句话,您只有等,等到乡宦们需要您做的时候,您才可以做。”
张蕴生回道。
太子听了心里刚压下去的火陡然又升了上来:“那本县跟一条随时听他们命令的狗有什么区别?!”
张蕴生一时也呆住了,他也没想到太子会生那么大的气。
过了好一会儿。
太子自己倒是先缓和起气氛来:“也罢,就这样吧,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接着,太子又问着张蕴生:“张老,你说本县要是向陛下呈密告如何?”
“陛下想必是知道的。”
“只是,陛下也不可能一道严旨颁布下来后,就让全天下彻底改变这种情况。”
“比如,东翁要是把这事奏上去,就算陛下大怒,下旨着抚按严查,就算抚按也铁面无私,然后,抚按真的砍了好些个甲首里长乃至县里官吏的脑袋,让休宁县人口和商铺以及田地,都不被造假,都被如实呈报了上去。”
“但这能保证休宁县在新的甲首里长和官吏补上去后,不会这样做了吗,能保证别的地方也这样得到澄清吗?“
“所以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