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
已经第三个了。
这是短短半小时内,宋伊瞧见的第三个往树上挂祈愿红绸带的人。
好巧不巧,那棵树正栽在卫生站门前的空地上,树冠生得粗壮,枝条却被繁多的绸带压弯。
宋伊当时觉着无聊,便在卫生站的门口站了会儿,目光所及正巧便是这棵祈愿树,原以为只是个装饰,却没想到频频有人拜祭,还是冒着蒙蒙雨来的。
至于所求为何,宋伊大抵也能猜到些。
这还是源于发传单拦车那人。
那人一直拍着车窗,闹出的动静不小。前脚闹了事,后脚他的家人便立马找来,速度之快,想必不是头一遭。
他家人连声道歉,又听说宋伊等人是为了去卫生站,加之那精神有异的人在拦车之前不知去哪儿蹿过,身上有不少擦伤,便厚着脸皮一道过来。
路上为使人原谅,他们自顾自说了不少关于村子里的事情,还有自家的苦难。不得不说这点与先前的尹香琴真的如出一辙。
自来到帽儿山,这个地方发生的事情都给宋伊的认知带来不少的冲击。兴许这就是某些人嗤笑的不食肉糜吧。
宋伊自认,人人有别,求同存异,却架不住不解。有些人真的很奇怪,似乎是只要你从前受过苦难,那么日后你所做的全部过激行为都能被合理化,甚至能认为周围所有人都该抱着愧疚心,让他心安理得的以卖惨的方式,使其一笔勾销。
从心理学与遗传学来说,并不是没有天生恶人存在,而他们有个笼统的说法——aspd(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同样宋伊见过真实的案例,往远的说,那些个上过新闻的特大恶性事件,近的...例如前两日见到的景槐。
有的人好像是恶,可你却无法泾渭分明。他的一些观点,你是能够共鸣的。但感受更多的还是痛苦。
生活赋予你苦难,你的选择可能并不多,却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你接过它,然后将苦难延伸下去,从被害者,成为加害者。
这么一想,很不公平。不论是对过去的受害者,还是现在的,都是如此。
……
再说回他们讲得村子里的事,拼凑下来,对于帽儿山的一些封建,她有了点轮廓。
帽儿山近些年再次信奉山神的原因,是村中人频繁生怪病,患病者青壮年居多。在农村里青年或是中年人是家中的顶梁柱,若顶梁柱出了问题,一整个家庭都会稀散,摇摇欲坠。
有人说是风水不好,同时也确实有举家迁出山,不日便症状减轻的例子在。零零碎碎过了些日子,来来去去,如今留在村子里的,大多是家庭不富裕,亦或者是年岁已大懒得折腾的。
这二类人都有个相通之处,容易消息闭塞。
不知生病,生的什么病,该怎么治,对于消息闭塞的人来说,宛如是天降灾祸。
既是天降灾祸,首先想到的,还是找神仙帮忙。
宋伊瞧了眼自己身后的这间卫生站,情绪十分复杂。
现代医学前,与之相对的是传统封建。
挺无奈的。
……
“你伤口的应急处理很不错,而且刚刚打了破伤风,应该是没有问题了,我再给你开点口服消炎药就好。”
医生将使用过的医疗废品扔进垃圾桶,转头看向屋内的那个大铁皮柜,柜门的锁上布满划痕。医生通过柜门上的透明玻璃查看柜中药品剩余。
“抱歉啊,柜子里这类药刚好没了,可能需要你去趟取药处。”说完回身,发现夏墨在看他。
“见笑了,有的时候来不及,为了节约时间就把一些常用药品和注射剂放诊室里了。”
“我刚才在走廊上还见到一个护士,所以卫生站里只有你们两位?”
“呃..对,现在是只有两个人了。”医生走到自己桌前坐下,从手边那一摞东西中抽出本处方笺。
“那也怪不得,常备的药放手边也方便些,省得两头跑。”
“是啊,主要像我们这种,突发情况太多了。”医生手里的笔在纸张上飞舞着,“就像今天,那个先生精神状况不好,为了不惹事,只能先给他处理伤口,还让你等了那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算急,而且他们是长辈。”夏墨对此倒是没什么反感。
“生病的人总是不讲道理的。城市里都一团乱,更何况是村子里。本来受的教育水平就参差不齐,有的病人性格还执拗,稍不注意就戳到他们痛点,就怕动手。”医生将写好的药笺撕下,递了过去。
“走廊走到底再左拐就是输液室,取药处在输液室里面。”
“谢谢。”夏墨起身,‘不经意’瞥到医生身后衣架上挂着的已经熨好的整齐西服。
看样子这位医生的行程也挺忙。
……
走廊一侧的墙上有卫生站职工的照片栏,除去来时见到的医生和护士,还有一个空位。照片栏正对着窗户,以至于被晒得有些褪色,在空位上明显能有曾经放过照片,细细的四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