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告诉她,其实我也是刚知道这一事实不久吧?听起来就像是在变相承认自己的失败一样。
倒是黯似乎听见了对方在说自己,从我的影中浮现出半个头颅,一边咀嚼着叼在口中的粗面包,一边同跃跃欲战的[霜剑]友好挥手。
好在深雪明了现在的情境不适合,闭眼再三深呼吸,这才将那已经灼穿剔透寒冰外壳的战火压制在眼瞳深处。
远处如黑潮般的兽群仍在逼近,带来狂怒的嘶吼。少部分冲得太快没能收住脚的,不幸被错乱堆叠的群兽尸块所绊,深陷其中后沦为后来者的踏脚石,大多数仍旧一莽而前地向着染血的城墙逼近着,大有即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务必要从眼前的敌人身上撕扯下一肉碎肉的架势。
算算时间,估计早先离城的清扫队成员也都快回来了。
面对逼近的兽潮,略作休息的人们重新回到最初的位置,率先同最早一步抵达的鸟类打起交锋;三两魔力逼近耗竭的法师则在几名战力出色的城卫护送下,向着最近的安全地带转移;而在另一边,刚从战事中退回的城主则被一众身着高级盔甲的侍从簇拥着,向着不远处的临时战事分析处行去,摘下头盔后的面孔紧锁着,似乎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我确实有些好奇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毕竟就刚才的那批兽潮来看,虽然能让守城的人们疲于抵抗,却远不及足以覆灭城市的危机程度。然而身为城主的安然既然会选择将召唤所有下属归来的炼金铃铛敲响,自然也会有他的理由。
我确实很好奇那个理由是什么,然而又有某种直觉警惕地提醒我,不要试图去靠近或是探寻那一隐秘背后的事情。
否则眼前的一切都将走向破灭。
然而,事情的走向往往不为人的意志所转移。
就在我扭开视线,准备望向远处正不断接近的黑线之时,从不远处走过的安然似乎注意到我的存在,面上稍顿,旋即从严肃灰暗的神采中显露出些许的开朗之色,没顾及身边人们一瞬显露出的诧异,抬脚向这边走来。
“尤米先生?你不是出城参与清扫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将染血的头盔夹于左侧腋下,右手微微抬起,一边同我打着招呼一边大踏步走来,在他的身后,苍老的莫尔法师一脸无奈,跌跌撞撞地紧随着,抬手似乎想要劝阻。
总觉得哪里不对。
心跳稍漏一拍,我凝视着眼前的画面,在注意到某个细节时,呼吸骤然微滞:
——就在安然的身后,那些被救簇拥着他的人群因为安然的突然加速而落下半个到一个身位,而他们原本满是无奈与欲言未止的神态,在某个瞬间染上了些许惊愕与诧异之色,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画面。
细微的魔力波动从不远处传来,随后又是自脚下极速逼近的巨大震动。
由于这股突如其来的震动,安然的脚下不禁踉跄了下,前冲几步努力稳住身体的姿态,却又在被同样踉跄撞来的莫尔自背后推动,眼瞳愕然地收缩。
若是没有方才察觉到的异常,这或许是再平常不过的情况,只是两人都因在行走时站立不稳,因而摔成滚地葫芦罢了。
可在那份异常之下,眼下的景象也不再寻常。
安然并未直接倒下,他单膝跪地,强撑着维持着脊背的挺直,口中却是不受控制地喷出一口血色,愕然而震惊地缓缓扭头望去。而在他身后,同样如梦初醒的莫尔也是一脸震惊地凝视着自己沾染了炽热血色的双手,颤抖着,不断重复着“发生了什么,我干了什么”这般困惑的呢喃。
瞬发的防壁却不算坚实,但仅是抵挡普通的刃器却是绰绰有余。我快步跑至安然身前,一边以[痛觉屏蔽]维持住他的身体状态,一边快速地检查起那柄几乎尽数没入他后腰处的匕首。
[破魔]的术式安静地闪烁着黯淡的光彩,几息后破碎消失,淡紫色的刃部则泛起危险的幽芒。
按照学过的知识,我快速做起了初步解毒处理,一旁失神瘫坐在原地的莫尔,也被踩着接连且越发剧烈的震动赶来的护卫拖至一旁,怒目而视着,几乎斥骂出声。
但这并不是一波灾难的终结。
伴随着脚下终于停滞的连绵震动,强烈的危机感再次自我心底升起。
我试图自身后打开通往箱庭的门扉,拖着安然的身体先行离开此地再说,却猛然惊觉脚下一突,随后又是一空,半启的虚空之门已然落至头顶上方,甚至还在不断远离,而脚下则是不断坠落的破碎城墙,以及惊慌呼号的人们。
“尤米——”
深雪惊愕地站在碎裂的城墙边缘,探头向下张望,随即又做出想要一并跳下的举止,却没留意自己的胳膊在短暂的愣神中被一旁扑来的城卫死死拽住,只能放声同我大喊。
再次看向无处施力的脚下,带着熟悉犬牙的血盆大口大张着,欲将所有落下的事物一并吞噬。
我本可以从这里直接脱离的。
只要重新计算好落下的坐标,在门打开的瞬间直接坠入其中便是轻而易举。
但我还是迟疑了。
——如果我在这里选择逃离的话,那些同样坠入龙兽口中的人们,即便他们还能活着,又能够存活多久呢?
远比思绪更快的,是身体下意识的举动。
【利刃啊,护佑其主!】
伴随着绽开的浅金色法阵,银白色的水流自袖口流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