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很委屈:“我只以为是在城门碰到病人就带来求医的好人,哪知道原来是同行。
“要早知是同行,肯定不会让他们进门。”
张长贵听得奇怪。
虽说同行一般都是仇敌,但那也得分谁。
若是同在一城,偏还有绝活,那是仇敌。毕竟利益关联,你这里病人多了,我那里病人就少了。
总归挣钱就少了,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但他们双方不是。一个是县城里的大夫,一个是路过的医生,哪里有什么利益纠纷,更别说仇敌了。
“你这么说法,真是毫无来由。”饶是张长贵年龄大了,心态比年轻时平和了一些,说起来也忍不住有几分火气:“我们不过是路过,还出手帮忙,怎么还落怨恨。”
徐一真正给青年下针。
他正从大椎穴往胸口下针,说话间便下好了,停针之后听这番争执也不由抬起头来:“对啊。我们又没想过在这桃源县开馆行医。总不至于恶了你,何必冷言冷语呢。”
韩大夫点头,又摇头,神情变幻之间颓然一叹:“罢了罢了,你们既然已经进来,便看到眼下场景。此时再说什么也晚了,你们今后要做什么,我也拦不住,悉听尊便好了。”
“师父。”说话间,他徒弟竟哽咽起来,好像放他们进来,就要有什么大祸似的。
“哎呀,你们说话说一半,真不爽利。”秀儿烦躁地说:“到底因为什么,你们倒是说明白啊。你们怎地就认定,我们会对你们不利?”
六爷也说:“这样无端揣度,往小了说,就跟村头长舌妇一样,往大了说,便如同造谣编排。可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为。”
韩大夫闻听,脸上羞惭神色一闪而过,正要说什么,病人却炸了锅。
“你们说什么屁话,韩大夫要不是好人,这天下就没有好人了。”
“哎,韩大夫也是为难啊。想给咱贱民治病,又怕你们举报他。”
“还不是官府?要不是县衙那份告示,咱桃源县也不会变成这样。”
“哪里是什么官府?根本是那个姓杨的!”
“嘘,你喝多了!”
这么看,桃源县的水浑着呢。单从病人你一言无一语中,便能看出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哎,”韩大夫叹息一声,才说出缘由:“县衙贴出告示。城里所有医馆药店,不得私自给人诊病。若发现了,罚没全部财产不说,还得在牢里关三年。”
“岂有此理!”张长贵忍不住一拍床榻:“瘟疫之下,反而出这告示倒行逆施。百姓岂不是要病死?”
“哼,”韩大夫冷笑:“当官的看重什么?不过是政绩和钱。现在瘟疫之下,政绩是不指望了,剩下的自然只有捞钱。百姓死活是不管的。
“不仅如此。若是有人揭发检举非法行医,便能获得五两白银。”
五两白银,相比明初官员的俸禄也不是小数目,更何况是小老百姓。
重赏之下,必然有鼠目寸光,贪图这五两银子的。而相应的,敢冒一县之大不韪私自行医的就更少了。
徐一真恍然:“你是担心,我们会去衙门揭发你?”
韩大夫点头:“五两银子呢,换做是我,很难不心动。”
“这你却是小瞧我们了。”张长贵嗤笑:“是正是邪,是好是坏,我们还分得清。若是举报了你,得了这五两银子,却失了学医的初心。
“不能为也。”
“更何况,”徐一真笑说:“我等还真不把这五两银子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