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一年里,沈灵犀与楚琰“聚少离多”,可每次她回京小住那一个月,却是累得不行。
朝臣们也能因此感受到,天子如沐春风的笑容,和提前散朝的轻松惬意。
于是,每次太后、大长公主和皇后回京,都是文武百官最高兴的事儿。
直到双圣元年腊八那日,沈灵犀用过午膳,在侧殿小憩,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见两个小团子,一个抱着玉玺,一个拿长枪,蹦蹦跳跳朝她跑来。
再加上醒来以后,雪团跳上她的肚皮,喵喵直叫。
沈灵犀如有所感地伸手抚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隐隐觉得自己应该是怀了。
两个月后,太医才诊出脉息。
帝后有喜,朝野内外,举国欢腾。
而这时候,沈灵犀已经肉眼可见两个圆滚滚、白色雾团状的胎灵,常常一左一右,在她身侧绕来绕去。
唯一能瞧见它们的,除了沈灵犀,便只有雪团一个。
这回倒好,雪团也不往太后的寿康宫去了,成日里追着两个胎灵玩,就像追它的线团一样。
那两个胎灵,一个安静,一个调皮,不时逗弄着它。
它们和雪团一样,并不惧怕楚琰身上的煞气,每次只要楚琰和沈灵犀呆在一处,它们就往两人中间挤。
随着沈灵犀腹中胎儿的月份渐长,两个胎灵便逐渐显现出五官长相和身形。
也正因如此,孩子尚还没生下来,沈灵犀和楚琰已经知道了两个孩子的性别。
她告诉了楚琰,当初怀她们时的那个梦境。
楚琰权衡一番,便提议道:“那就一个叫定国,一个叫安邦,一来让那些老顽固们提前有个准备,二来,即便我们做了这么多,世间对女子为官,仍有诸多偏见。取这两个名字,便是以她们的身份,告诉世人,女子不输男儿,也可定国、安邦。”
沈灵犀觉得甚好,两个胎灵也高兴地围着楚琰团团转。
双圣二年秋,橙黄橘绿之时,帝后沈灵犀诞下双胎。
分娩那天,沈灵犀痛得死去活来,好在有楚琰和两个胎灵在旁,为她鼓劲,才算有惊无险将孩子生下来。
楚琰向来镇定淡然的面容,在陪着沈灵犀生产之时,第一次有了惊慌之色。
他紧紧抓着沈灵犀的手,一直在她耳畔低语,“不生了,以后再也不生了。”
双胎降生,京城上空布满霞云,是百年难遇的祥瑞之兆。
楚琰也就趁机向朝臣宣布,大周的储君将在双胎中选择。
直到双圣三年,双胎行抓周礼时,姐姐抓了玉玺,妹妹抓了虎符,才算定下储君为长姐楚定国……
三、姊妹
我叫楚定国,小名一一。
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叫安邦,小名九九。
爹爹说,我们作为楚家的女儿,生来便肩负着守护江山的职责,要让百姓安居乐业,免受战乱流离之苦。
我和妹妹的名字连起来叫“定国安邦”,小名连起来的意思是“始终如一,长长久久。”
至于我那个成日只知道念经打醮,提着一盏莲花灯到处跑,人嫌鬼憎的弟弟阿闲……
算了,不提也罢。
我最好的朋友是雪团。
她是最厉害的猫儿,当初在我懵懂无知抓周时,她知道抓到虎符的人,一定会很辛苦,所以才会一直在玉玺旁边跳来跳去,引我去抓玉玺。
妹妹就比较惨了。
她向来喜欢跟雪团对着干,不去抓玉玺,偏要抓虎符,数九寒冬都要被爹爹逮去练功。
每到这个时候,我总会感慨,雪团是这世间最厉害的猫儿。
难怪它当初活着的时候,是太奶奶钦赐的“猫将军”。
不必练功的日子,简直太开心了。
我爱读书,读书爱我。
爹爹请了很多学识渊博的大儒,给我讲课。
娘亲也请了一些。
总体而言,娘亲请的那些夫子,要比爹爹请的有趣很多。
人活着时候,总是有诸多枷锁,身不由己,常遇到困局。
待到变成鬼魂,大都会变得从容豁达起来,百无禁忌,自在随意。
我跟他们学到了很多。
比如,每次爹爹抱我早朝时,总是吹胡子瞪眼睛瞧着我的靖安侯,他的小名儿叫狗蛋儿。
他爹让我带话给他的时候,他眼珠子都要惊出来了。
再比如,户部尚书在给爹爹哭穷的时候,他那新丧的原配,就跟在他身边。
一个将中馈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女人,自然很了解她那宠妾灭妻的夫君,在哪些账目上做了手脚。
我也因此受益匪浅。
总之,十岁那年我开始意识到,爹爹虽然很聪明,是个明君,可他吃亏在能“看见”的东西不多,所以处理起政务来,速度不算快。
且他满脑子都是我娘亲,实在不堪大任。
这江山还得靠我和妹妹来撑。
至于那个走到哪,都能把亡魂弹飞,还乐此不疲追着亡魂跑的弟弟……
算了,不提也罢。
闲暇时候,我都会去福安村。
娘亲唯一的阿姊沈玉瑶,是京城里最有名的殓尸人。
听一位早殇的姑娘说,我这姨母当年原是个娇娇柔柔的世家女,见到尸身都能吓哭。
结果嫁了个渣男以后,被磋磨得痛不欲生,后来趁渣男熟睡之时,将一枚烧红的铁钉,敲进他颅顶,送他归了西。
从那以后,她便潜心同阿娘学殓尸。
她总说,这世上最可怖的并非是鬼,而是人心。
她不比我们能看见亡魂,却能有如此了悟,我觉得她很厉害。
如今她已是福安堂的二东家啦。
在这世上,最能牵动爹爹心绪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阿娘,还有一个,便是那个我从未见过的慕叔父。
慕叔父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去过很多地方,也破了很多悬案。
每过一段时间,我们都会收到几卷经由绣衣使递上来的卷宗。
卷宗是慕叔父亲手所书,字迹干净漂亮,重要的是内容很是有趣,都是各式各样离奇案子的侦破细节,可比那些话本子好看多了。
每次他的卷宗一传来,我们母女三人,不,再加个便宜弟弟,我们四人看得津津有味时,爹爹总会臭着一张脸,把我们全都撵走,只留阿娘一人在房中说话。
每回他们都……(你们自己体会)
后来,弟弟跟着苏舅公和慕叔父跑了的时候,爹爹第一次对我和妹妹撂下了狠话:
“以后我没他这个儿子。”
他原就也不跟你姓啊爹。
“你们谁也不许给他钱花。”
那些雇他报仇的老鬼们给的可多了。
总之,我弟沈闲此人,不提也罢。
我很庆幸娘亲给了我们姐弟三人能看到亡魂的眼睛。
所以,世人眼中的生离死别,在我们这里,远没有那么伤感。
弟弟三岁那年,太奶奶在睡梦中与世长辞。
分别的人,总有一日会再相见。
太奶奶和雪团便是如此。
她老人家魂魄离体以后,总算见到了雪团。
那天,雪团可高兴了,不停在地上打滚,喵喵直叫。
太奶奶也哭得老泪纵横。
爹爹总是最可怜的那个,他看不见太奶奶,纵然有我们传话,他还是很伤感。
太奶奶在宫里陪了我们一些时日,见爹爹总算不那么难过,才飘去了远方。
阿娘说,太奶奶的执念,便是要走遍大周的万里河山。
这个执念一日未达成,她的魂魄便一日不会消散。
果然,在弟弟七岁那年,太奶奶带着雪团回来了。
整整四年的漂泊,太奶奶的魂魄丝毫没有减淡,反而精神十足。
她给我们讲了很多很多,在路上的见闻。
我和妹妹尚还算淡定,弟弟听得最是认真激动。
后来,太奶奶的魂魄,消散在月光下。
阿娘说,或许雪团也该走了。
我还因此大哭了一场。
然而,惊喜的是——
她没走。
雪团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习字时,她就在我案头睡觉。我睡觉时,她就在我枕边。
她身上有种对于危险,天然的敏锐力,总能在关键时候,提醒我避开危险。
苏舅公说,有的灵物,死后会成为家族的守护神。
雪团或许就是我们楚氏一族的守护神。
十七岁那年,我登基为帝,妹妹执掌黑甲卫。
爹爹终于如愿以偿,陪阿娘去云游四方。
爹爹说,所爱之人,皆得偿所愿,便是圆满。
我也这么觉得。
(全文完)
三年没写文,曾一度觉得自己写不了了。
这本书是复健的过程,也是找回自我的过程。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和支持,有你们的追读、投票、留言和打赏,才能坚持到底,重新找回方向。
咱们下本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