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洞内静悄悄的,只有隔着石壁传来的那闷闷的瀑布流下的声音,才能证明时间没有停滞。
扶桑君这次没有来到颜红的尸身前,他就在原地静静地站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具身穿嫁衣的无头女尸。
他自小无父无母被师父捡回师门养大,虽然未受过什么欺凌,但他知道那些师兄弟也好,还是赐他姓名的师父也罢,所看重的无非是他的那份天资,以及为师门博得的些许威名而已。
他开始享受战胜归来之时别人的追捧,也许只有在那乱花丛中过时,他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被在乎。
但他是没有家的,他的心早已因为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行径磨得关上了门。
直到遇见了她,她就那样从容镇定敲开了。
她是那样即自卑却又自尊自爱,就如一株孤高的玉兰花,立于枝头,任四周群芳斗艳,我自依旧清冷而独立。
但就偏偏是这样的她却带给了他从未遇见的感觉——家的感觉。
她是这世间第一个不会因他是天生天养而轻视他,又不会因他威名赫赫而谄媚他,更不会因他的示好而轻易放弃自己的人。
在她面前,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他终于可以做他自己,将他的脆弱,他的掩饰,他的孤独,他对爱的渴望,一一展露无遗。
可就在他放弃一切,将自己真真的一颗心全掏出来的时候,她却说她不要他了。
她就这样弃了他。
他恨过吗?可能在那天到来之前是有的。从他拿到诀别信的那一刻,从他接过请柬的那一刻,他恨不得杀了她。
但当他看见她一身嫁衣,理着精巧的发髻,美得不可方物地藏在那金丝面纱之后时,他胆怯了。
他觉得他是懦弱的。
因为他既没有带走她的勇气,又没有放弃她的决心。他满腹委屈站在那儿,想等她说出一句她想跟他走的暗示,又或是众仙迫于他的压力主动放行。
他驰骋疆场多年,从未像那时那般,手足无措,就像个不小心弄碎邻居家房瓦的少年,局促却又强装镇定地站在那。
最后,还是理所应当地打了起来。
他看见她发髻上插的那支白玉兰发簪,那是他送给她的。
她说那是她收到的第一个生辰贺礼,她无比珍视,想等他们成亲的时候再带。而如今却带在她与旁人的婚礼上。
他愣了愣神。
就是这么个愣神的功夫,她便冲到了他的剑上,他记得他就是那样牢牢地握住那把剑,手却不停地抖。他每一抖,她的胸口就会溢出一丝血。
但是他却又不敢松手,就仿佛那把剑已是他与她之间在这世上最后的一丝联系。
她就是那样一步一步靠近,如同踩在云端上般轻巧,眼睛明亮如黑夜星光,一步一步握住他颤抖的手走近他。
她是笑着的。
彼时他以为,那不过是她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解脱,不用再饱受世人折磨,不用再被迫做自己不想做的选择。
如今看了,并不是。
她早已有了想了却自我的想法,等到那时不过是为了让他亲眼看见她穿嫁衣的模样罢了。
她笑是因为,她是将那当成是她二人的婚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