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兔子洞我先不急着学，你说过覆膜技术练到后来能成为魔力铠甲对吧？不过我有一个通用魔法倒是非常想学，就是那个隔音结界……可以吗？”

陈雨行努力表现得求知若渴，满心好学，这也并非只是演技，她的确很想学习魔法，只不过对隔音结界的偏爱显然动机不纯。靛姬微眯双眼向她投来一瞥，嘴角微微下撇，不是很开心地回应道：

“哦？终于想要在家里也变身玩了？”

虽然没想过居然会被一眼看穿，但陈雨行的确做好了被看穿的准备，故而此刻也不慌张，只是抱住靛姬的右臂轻轻摇晃。

“不这样的话我平时也没法训练啊？我可是您的接班人！如果我太弱的话，您把我带出去岂不是很丢脸？我不能懈怠锻炼呀！”

“有没有可能，你跟你老爹坦白之后就能堂堂正正地出来跟我训练了？况且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弱大家只会可怜我怎么有个这么菜的学生，我尊重个人意愿的好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陈雨行狐疑地看了看她。

“真的吗？我不信！”

靛姬平静地把左手放到小姑娘面前攥指成拳，构成手套的白色织物被她攥得嘎吱嘎吱响。

“现在信了吗？”

“信了信了！我完全相信了！！”

小姑娘点头点得飞快，生怕稍有迟疑，这个拳头的落点就会变成自己。

“嗯，信了就好。你也不用担心强弱，身为特殊个体的魔法少女就没有弱者。”

“唉？特殊个体？我吗？”

陈雨行不可置信地指向自己，靛姬则从她怀中抽出手来，屈指敲了她领口的心形宝石一下。

“才刚变身就有魔法兵装这种好东西，你不是特殊个体，谁是特殊个体？要知道闻道者这个阶段往往都是徒手搏击的，又因为心之种的位置在上半身，人类的上肢短于下肢，经络在手臂生长比在双腿生长更加容易，所以几乎所有魔法少女，无论是骑士还是女巫，基本都打得一手好拳。

“你就不同了，你开场自带魔法兵装，领先其它新兵蛋子一大步。魔法兵装非常有用，除去每把魔兵各不相同的特殊效果外，它也是最适合你的武器，避免你像孙猴子似的浪费时间与精力，无需试过整个龙宫宝库才能找到趁手兵器，称手兵器直接送到你面前，须知打磨武艺可不是件易事，这让魔法少女能少走许多弯路，挽救海量沉没成本。”

“还有这种说法。”

陈雨行同样低下头去摸了摸自己领口的宝石，她获取魔法兵装时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触，就只是自然而然地知道这颗宝石是什么，要如何使用，就像人类会弯曲手指一样近乎本能，她还以为所有魔法少女都是这样。

“当然，魔法兵装可是不折不扣的好东西，尤其你的那柄长剑又能切换模式，又带着基于月光的净化力量，甚至还有银铃的精神冲击，真是全面到花里胡哨……”

说到这里，靛姬流露出了同时混杂有“羡慕”与“不屑”两种情绪的微妙表情，但这表情转瞬即逝。

“‘净化’可以视作对堕鬼的特攻加真伤，众所周知，特攻大过天，而真实伤害是最真实的伤害，所以你这种能打真伤的角色向来吃香。”

“是吗？原来我这么厉害啊？”

陈雨行边往前走边拔出长剑在手中审视，却被靛姬一把抢了过来还原成宝石挂回领口，那柄长剑没有任何反抗，驯顺得就好像它是她的剑，靛姬是它再正牌不过的主人。

靛蓝死神表情阴沉，她单手按住陈雨行的肩膀，对少女教训道：

“如果你不打算使用它，那就不要把一件真正的武器随便拿出来，武器存在的意义不是被赏玩，而是被挥舞与杀戮。”

“我晓得了。”

陈雨行乖巧地点点头，她的确没见过靛姬随便拔刀的样子，她对那柄环首长刀的使用相当审慎。可在小姑娘点头的同时，她脑海中却不可避免地浮现出老爹手持消防斧的模样，这不由得让她暗自下定决心避免这两人碰面，他们的相性似乎差得惊人。

“知道就好。”

靛姬的脸色好转许多，可陈雨行其实本来也没有害怕，此时更是打蛇随棍上：

“那，你的魔法兵装有什么特殊能力吗？”

“……它很坚固。”

“然后呢？”

“也很沉重。”

陈雨行很想再问一句“没了？”，然而小姑娘看着靛姬刚刚好转就重新阴沉，且越发阴沉的脸色，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去触这个霉头。

“你那什么眼神？它还能通过大量灌注魔力来延长增重……好吧我平时根本用不着这项功能，它就是一把坚固可靠的长刀而已，它的名字都叫‘壁垒’，你还指望它有什么特殊功能？能砍死人，不会磨损，这就够了。”

靛姬的表情坚毅且顽强，显然对她的老搭档极为信任，也绝不羡慕那些功能特殊又强大的魔法兵装。陈雨行见状不由得抬手拍拍她的肩膀，充满安抚性质地说道：

“好啦好啦，骗骗大家可以，不要把自己也骗了哦。我点点头没什么，你自己点的下这个头吗？”

靛姬眯着眼看向绛铃，绛铃睁着无辜水灵的眼睛回望过来，她们对视片刻，终究还是靛姬郁郁地主动移开目光。

“算了，不跟你这小丫头片子计较。”

“嘿嘿，往好处想嘛，你那把‘壁垒’好歹也是如意金箍棒同款待遇，这么一想是不是就开心很多了？”

“得了吧，如意金箍棒念口诀就能放大缩小，壁垒只能长长长，还要耗老子我的魔力，拿头和如意金箍棒比啊？不过……”

靛姬抬手摸了摸壮壮的独角，露出无奈的欣慰笑容。

“不过毕竟是陪伴我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就算真拿如意金箍棒和我换壁垒，我也不会换的。”

陈雨行看着靛姬与壮壮的互动，着重关注那只甲虫，她没能从壮壮身上察觉任何像是活物的动作或情感，甚至不像一只真正的独角仙，仿佛真是白玉和宝石雕琢成的无机物，可那天晚上这使魔还扒了扒她的头发，所以，这到底是什么？确切来说——

“‘使魔’究竟是什么？和支援妖精有什么区别？”

靛姬稍作思索，这并非什么需要保密的知识，虽说和自己的过往有些关联，但这种程度的情报说了也就说了，还不足以让小兔崽子察觉到什么，便开口解答：

“首先，我们要分清‘妖精’与‘支援妖精’的区别，妖精是梦幻界原住民，与堕鬼相对，却基本上没有直接战斗能力的存在，是另一种生命，往往只有在梦幻界才能见到。支援妖精的状况则相对复杂，既有着种族与职务都是‘支援妖精’的人造生命，或者说妖精造生命？

“也有些格外喜欢人类的妖精主动担当支援妖精，两者虽然外表相似，可在实际遇到的时候很好区分，前者的机械感相当明显，后者则具备明确且完善的性格，虽说大多天真烂漫，可至少足够完善。最近妖精们好像在研发能够远程遥控的支援妖精，这样它们就不用冒险也能帮助人类，不知道开发到什么阶段了。”

靛姬抬起左手，壮壮便展开翅膀飞到她的手背上，主人与使魔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却默契至极，好像是一个人同时使用他的左右手。

……一个人？

“至于使魔，这东西虽然具备支援妖精的全部功能，但既非生命亦非人造生命，它们是用所有者的灵魂碎片与魔法兵装或部分魔力衣装融合打造而成的支援单位，本质上就是所有者的一部分，不具备真正的自我，非要找个定位的话，那就是‘分身’，与所有者一心二体。”

靛姬将左手抬高，对着阳光端详手背上的白玉甲虫，同时也在通过甲虫的双眼端详那少女姿态的自己。

“这就是为什么壮壮能代替我在城市里巡逻，因为使魔是我的眼，使魔是我的耳，使魔还是我的刀刃。”

她放下左手，将目光投向绛铃，十分严肃地嘱咐道：

“但不要渴望使魔，因为本质上这只是种止损手段，让本该剥落的灵魂碎片以取巧的方式重新和灵魂主体建立联系。能够拥有使魔的魔法少女在生涯中都受到过足以击溃灵魂的重创，单论功能的话，除去不用听妖精们的唠叨，因为没有自我意识，所以其实不如妖精甚至支援妖精，它们无论如何天真烂漫，在工作上向来尽职尽责。

“当然，使魔同样尽职尽责，只不过它的尽职尽责没什么意义——归根结底，这不还是我在干活吗？”

将那沉重气氛一扫而空的抱怨险些令陈雨行笑出声来，她稳定心情，合情合理地询问道：

“那你为什么不要求支援妖精？支援妖精和使魔不兼容吗？”

“兼容，没有互斥的说法，只是我习惯了没有支援妖精的日子，由于个人原因也不方便带个支援妖精，没要而已。事实上拥有使魔的魔法少女大多都没有支援妖精，毕竟有些同志的灵魂之所以会剥落，就是因为妖精搭档被堕鬼杀害。”

“你的意思是，极度强烈的精神冲击或负面情感都会导致灵魂剥落？”

“当然。精神、灵魂、肉身，硫磺、水银、盐，这三者相辅相成，息息相关，三角形任意一个顶点的剧烈波动都会对另外两端产生影响，魔法少女的三角联系更是比常人还要紧密，多少算是个三角力量拥有者，联系紧密的负面作用就是震荡剧烈，没办法的，幸好魔法少女的恢复能力也比普通人强多了。”

靛姬没有详谈，不过陈雨行大概能猜出来“灵魂剥落”这样的伤势大概就像是普通人的目盲或断肢，哪怕是魔法少女也无法自行治愈，更可能是永久性的惨烈伤痕。少女望着死神平静带笑的面孔，下意识问出了本不想问的问题。

“是十年前的那场战斗吗？”

靛蓝的死神笑容微敛，她摸出一根安神熏香叼在嘴边，打个响指以电火花点着烟卷深吸一口，继而缓缓吐出。薄荷味的灰白烟雾被迎面而来的秋风吹散，反扑向靛姬的脸庞，她就这么任由浓烟将自己笼罩，没过颧骨，遮住眼眸，翕动嘴唇时发出的声音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沉溺于梦境中的呢喃。

“……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靛姬沉默了一段时间，陈雨行也没有催促，少女正在为自己很有想法的口舌而感到懊恼，她虽然跟靛姬打打闹闹没大没小，可她清楚这只是双方表达亲昵的举动，她根本不想让靛姬伤心。

她们就这么沉默着前进，直到一根燃烧时间远远长过真正香烟的安神熏香燃尽，靛姬身周的烟雾消散，那绯红色的双眼才重新聚焦。死神抬手拍了拍陈雨行的后背，示意她别太放在心上。

“小兔崽子不用在意，你就是嘴一瓢，也不是故意戳我伤疤，别有什么负罪感，你这个年纪的小崽子，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挺好的，证明你始终生活在温柔又宽容的环境里，要是你真跟个老登一样忌讳这个忌讳那个处心积虑刷我好感，那我反倒还不开心呢。”

靛姬主动对她露出笑容，让陈雨行颇有被谅解了的欣慰，于是连忙向靛姬回以笑容。

虽然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靛姬身上，只是被对方推着后背行走，可小姑娘却莫名觉得周遭环境越来越眼熟，心中也越来越不安，这股不安在靛姬于门前驻足时更是达到了顶峰。

“OK，我们到了，既然是训练，那就要有个训练的场地，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