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化,无疑让等候的百官大感意外。
在前两天建康城内广泛流传的流言的影响下,不少人都开始产生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暗自做着最坏的打算,甚至有的人,已经在开始思考着是不是要走上已经提前谋划好的退路。
又过了好一阵,桓温所乘坐的四驾安车才沿着官道缓缓驶来。
“大司马到!”
忽然,那些在官道和新亭周围守卫着的士兵望向安车的方向,异口同声地大喊了一声。
这一声振聋发聩的喊声传出,百官本来已经绷紧的神经不禁为之一颤,全都微微抬起头,一脸担忧与恐惧地望向桓温所乘坐的安车。
只见安车来得越来越缓慢,最终在新亭旁边停了下来。
安车之上,桓温身穿衮服,从掀起的门帘中跨步走了出来,站在安车之上,用犀利的目光扫视着那些来迎接他的朝廷百官。
百官与桓温的目光一对碰,几乎全都被桓温那睥睨一切的目光给震慑了,不自主地低下了头颅,像是做贼心虚一般,生怕被桓温给抓住把柄。
“哼……”
桓温见状,不由得冷笑一声,然后大步跨下安车,走入新亭之中。
他虽然患有足疾,但这一刻,却像是有什么灵丹妙药,治好了他身上所有的病症,他每一步都踏得十分稳健,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威严而气度不凡。
过了好一阵,王珣才从新亭中走出,朝百官高声道:“大司马有命,朝士可入亭言事!”
说罢,他只是朝王彪之递了两个眼色,便不再耽搁,连忙转身进入了亭中。
王彪之会意,转过身看了看他身后的百官,见平日里意气风发、趾高气昂的众人现在却一个个满脸惊慌,表现得紧张害怕不已,不由得暗叹一声,回过身往新亭走去。
然而不过片刻,却见王彪之满脸失望地走了出来。
王坦之见状,挪步上前,好奇地问道:“事态如何?”
王彪之满心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难以言说……”
“这……”
王坦之闻言,不由得眉头紧皱,不知不觉间,他的额头竟冒出来些许冷汗。
他忽然感觉这二月时节,竟像是三伏天一般使他燥热难耐。
“文度,我看你就不要去见大司马了吧。”
就在这时,王彪之忽然轻声提醒了一句。
这声音很小,不至于让王坦之身后的百官听到,但王坦之却在闻声之后,转过头看到了百官炙热的目光。
那目光似乎在说:“琅琊王氏之后,太原王氏理当作出表率,主动前去面见大司马。”
王坦之的心里,本来是有点打退堂鼓,可是在面对百官如此目光之后,他额头上的冷汗冒得更多了。
他朝着王彪之拱手一礼道:“多谢王公美意,但有些事,躲是躲不过去的。”
说罢,他不待王彪之回答,便大跨步去到了新亭之中。
看到新亭周围面色严肃、目光炯炯、饱含杀气的一众卫兵,王坦之不由得暗地里一惊,未免在桓温面前露丑,他连忙举起左手拿着的笏板,朝桓温拱手见礼道:“坦之拜见大司马。”
桓温从王坦之一踏入亭中,便观察着王坦之的一举一动,他早已察觉到了王坦之显露出来的惧怕之色,以及额头和颈子上冒出来的汗珠。
甚至连王坦之衣襟口被汗水打湿的痕迹,他都没有漏掉。
但他却对此没有感到半点奇怪。
因为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如果王坦之一点也不惧怕,反倒会让他觉得不合常理。
所以他一脸淡定地微笑道:“文度倒执手版,可是有所暗示?”
“啊……”
王坦之惊呼一声,然后才猛然发现他在惊慌之中,竟然将笏板给拿倒了。
他连忙将笏板倒转过来,然后满脸尴尬地道:“坦之一时失察,还望大司马宽恕失礼之罪。”
“此等小事,何足挂齿!”桓温淡然一笑,然后正色道:“文度此来,欲言何事?”
“嗯……我……不知……不知大司马入朝,所为何事?”
王坦之像是经过了巨大的纠结,犹豫几番,才最终将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
桓温见状,不由得十分轻蔑地笑了一笑,然后道:“我既来朝,自然是为安定社稷!”
此言一出,王坦之顿时变得一脸吃惊,愣在了当场,心头暗思:“安定社稷?难道他又要再行废立之举?还是说他要追究先帝遗诏之事?”
良久,他才满怀疑惑地问道:“不知社稷有何不安,大司马又将如何安定社稷?”
闻言,桓温一脸严肃地道:“此非卿当知!”
桓温语气和称呼的变化,让王坦之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连忙道:“大司马此言……”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桓温给打断了。
只见桓温厉色道:“此事已定,不容再议!若文度别无他言,便退下让百官入亭言事。”
“这……”
王坦之一愣,还想争上一争,可与桓温那逼人的目光一碰,瞬间就打消了念头,无奈地拱手道:“坦之告退。”
说罢,悻悻地退出了新亭。
看到王坦之一脸失望地走了出来,王彪之无奈地叹息一声道:“今日之事,恐怕就全寄托在安石身上了。”
“天下事,从来非一人可定,不论前路如何,安自当尽力而为,但愿能不负公之所托。”
谢安拱手一礼,然后迈开脚步,一脸从容镇定地朝新亭走去。
“安石真乃国士无双!”
望着谢安离去的背影,王彪之不禁发出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