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浩把办公室门关上，从包里掏出小本本，找到了方公子的电话。

他坐在桌子跟前抽了根烟，把要说的话过了一遍脑子，又想了一些遇到情况的应对之策，这才拿起了话筒。

无人接听。龙浩赶紧又拨了一回，还是无人接听，感情人家压根就不在办公室。

好在龙浩之前下过功夫，生态处的电话都记下来了。他给生态处办公室打电话，才知道正在开会，估计还得一阵才能结束。

于是，每过十来分钟，龙浩就拨打一次方公子的电话，直到第七次拨打时，电话终于接通了。

“请问是哪位啊？”对方有些急促，似乎刚刚跑到电话跟前。

“是方处啊？我是龙浩。哎呀，可算打通了。”龙浩长出了一口气。

“啊？是你啊？我以为……”

“咋的了？你以为是哪个大领导是吗？”

“正在开会，电话一直不停的响，你说我……”

“我这不也着急吗？会开完了吗？”

“结束了，哎吆，真是的，我以为……”

“方处，你也别胡乱以为了，打电话肯定有事。对了，先得感谢你，那些专家在村里勘测了两天，可认真了。”

“那不正是你想要的吗？刚才开的就是项目会，其他县都有本子，你们县只是几页纸的项目建议书，这还是前几天我让赶做的，好占个位子。”

“方处，你为家乡真是鞠躬尽瘁，不遗余力，不惜……”

“得得得……你打电话，不会是为了项目吧？”

“这话说的，你方处办事从来都是板上钉钉，说一不二，老家的项目就是你的项目，用得着费尽心思打电话吗？”

“那你是……”

“方处，你家老爷子又回来了。”

“是啊，没有合适的位置，只能先回去。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不会太久的。怎么？找他有事？”

“那倒没有，只是想跟老爷子聊聊。你也知道，我这人没啥出息，大小做点事情，或是有点啥想法，总想找领导汇报一下，其实就是显摆。村上和乡上都找了，县里先前也找了，只是没找你家老爷子，主要是前段时间一直不在，我也没地方找去。”

“那意思？”

“老爷子回来了，镇东还得老爷子掌舵不是？所以我想给老爷子汇报一下，包括这段时间干的，以及今后的想法等等，详细给老爷子汇报。其实我知道，有人已经向老爷子汇报过了，但肯定不全面，不详细，也可能还不到位，甚至偏差。”

“这你倒是说对了，老爷子身为掌门人，即便在外学习，也时刻掌握着县里的情况。至于你的情况，估计他知道一些，但不可能太详细，毕竟你也不是什么……”

“哎，方处，以前的我确实不值一提，但现在我还是做了不少事情，在今年的三干会上戴朵红花应该没啥问题。所以，我得找老爷子专门汇报，让老爷子知道，在他的管辖范围内，还有我这样的有为青年，没有给他老人家丢脸……”

这儿稍微交代一下。县里每年都要召开县乡村三级干部会议，大致时间就在过年上班以后。会议规模很大，主要就是总结，再就是安排，其实这都是官话和套话，没啥实质内容。

但有一项很重要的内容，那就是表彰奖励。除了各个单位和乡镇，还对表现突出的农民进行奖励，有的地方也叫夸富。被表彰的农民坐在前排，穿着崭新的衣服，胸前带着绶带和红花，那可是一年之中最高光的时刻，一生都值得炫耀。

奖金其实并不多，几十块，最多一两百块，但被奖励的农民们并不在意这些。他们更在意的是胸前那朵鲜艳的大红花，是从颁奖人手中接过来的大红奖状，还有万众瞩目的那份荣耀。

面朝黄土背朝天，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能站在这样的高台上，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那么多双手拍着，还有那么多的摄像机照相机，简直是……

可惜到了后来，三干会成了什么工作会，农民再也没了那份荣耀。会议除了讲话还是讲话，正确的废话从头至尾，早已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