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了,没有用了……”
“为什么?”
“因为这次要走的不是其他人,是王哥自己的意思……”
结果我也没能亲眼见到小王哥,更没能见到王大爷离开这里的最后一面。担心我们受到打击后气急败坏,刘婶他们也很快出了医院过来见我们。无法接受现实的我们就围在医院大门附近试图接受张姨他们的解释。见我们人多势众也没做出什么扰乱治安的行为,门口的保安只是从值班亭子里出来观察着我们,后来见天气不好就马上逃回屋子了,但是仍然不时通过窗户瞄着我们。旁边经过的路人们也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我就在这种情况下了解了这场本应是喜事却急转直下,并且标志着小城分崩离析起点的事件的意外结果。
虽然我有过许多预想,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第一个从小城离开的人居然是……而且离开的方式也是那么的……
跟着广播体操的节拍刚跳到第三节,老秦就醒了。因为距离他平时起床晨练的时间还有将近半个小时,所以应该是低估了自己产生噪音的能量,把他吵醒了。
睡眼惺忪的老秦摆摆手,制止了我关掉音乐的行动。仿佛要摆脱困倦之气般用力伸展与其瘦削脸颊不协调的属于劳动人民的健壮手臂,套上运动服,接着走到大厅中,加入到我的身边。
“外面不好走吧,我也在屋里锻炼锻炼好了。”之后就跟着我从第四节体操开始做起……
结束了晨练,老秦把擦过汗的毛巾随意搭在了脖子上,去后厨做早饭去了。今天格外卖力的我也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怎么擦也擦不净,只好再回水房冲洗一下。
运动果然是一剂良药,不仅在长期坚持下来能够增强个人身体的免疫力,短暂运动还可以提升心情的欢快度。现在的我与昨天晚上梦中哭醒的那个人已经判若两人,即使回忆起前几日的苦涩经历也不会再无精打采的抱头痛哭虽然还是心里不太得劲,但也顶多是看到动物世界中黑熊为了争夺领摔跤打斗的程度,不至于到狮群扑杀水牛的地步从此始终保持着一个第三方看戏的状态面对无法挽回的过去。
回到屋里,换好工作制服。老秦已经做好了早饭,标准的工作早餐:清粥小菜、煮鸡蛋、外加羊奶可续碗。
因为从小在家里养成了吃饭时聊天的习惯算不上好坏,所以自从我到了之后,总会在餐桌上和老秦聊些什么,尽管大多时间都是我没话找话,甚至有一阵子我还要提前在网上搜集各种新鲜故事,以作谈资。一向嫌麻烦的老秦从来没有制止过我,有时候谈得兴起,也会和我滔滔不绝,和许多退休的老爷子一样尤其关心国际形势,总把国家兴亡荣辱放在嘴边,每次小城聚会都会向刘叔等大爷们发表些颇有水准高屋建瓴的崇论宏议,不仅令大家刮目相看,绝口称赞“不愧是高材生”,也让我见到了老秦情感中除了对心姐外的炽热一面。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聊了聊最近社会上国内外的新闻趣事。因为确实没有什么值得谈的大事这也是一种幸福,可能是觉得话题比较枯燥,老秦兴致索然,一副卖不起佐料,又嫌弃饭菜无味的复杂表情。除非必要,甚少谈及自身情况的我们几乎没有聊过贴近我们自身的现实性问题貌似大半年来只谈过两三次,我不好直接询问。想起老秦昨天未竟的出行,我把碗里最后一点连汤带水扒拉下肚,放下碗筷,向他大方提议道:“今天没什么特殊情况吧……那你和心姐去医院看望王大爷他们一家吧,我留下来工作!”
见老秦低着头,连手里的筷子都停下了,以为他不好意思把握自己留下。我挥挥手,笑着说道:“不用担心我,我明天再去也行!”
“还要跑?你这个月都请多少回假了?”老秦猛然抬头,蹙眉瞪着我。
自讨没趣,我只好捂脸低头。
“算了!”老秦将手中筷子砸在餐桌上,只喝了一半的粥碗也扔在了原处。身子一仰,靠在椅背上,发出刺耳的吱嘎响声。双臂环抱在胸前,凝眉瞪目,愤愤地望着桌角不知被什么利器划破的裂痕,这道平时甚少注意的瑕疵突然映入眼帘,显得是那么的丑陋,不仅破坏了桌面整体的平滑,在窗外阳关的照射下,更加刺眼。
这时候再想独善其身就太过无情了,我凑上前忙问老秦:“怎么了?”
“还不是王叔儿子确切说,是他儿子全家人的事情!”老秦说完撇了撇嘴,仿佛吐出什么难听的话语一般。
“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要把王叔带走。”
“这不是好事吗?王大爷在这里孤苦伶仃这么多年,即使有大家的帮衬,留守独居老人的滋味也相当不好受,特别是老人的内心,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却没有真正的亲人陪伴诉说……这回朝思暮想的亲儿子不仅带着老婆孩子回来看望,还要把他接走,这多好啊……”
“你耳朵有问题吗?听好了,不是把他接走领回家。是带走!”
带走?用在人身上确实有些不妥,但是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抠字眼吧?
老秦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从鼻子里喷出了两股气柱,推开了脸前丁达尔效应下显眼的灰尘。右臂搁在胸前的左手上,为难地摸了摸两鬓的短发和弧线下面的胡茬,又叹了口气。“好吧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是看你脑子这么笨,也不忍心瞒着你其实是不想破坏你心中的美好印象的……”
“……请说。”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比较礼貌的说法。虽然由于当面受辱的关系语气十分生硬。
“我之所以用带走这个词语,是因为他们并没有将王叔看做至亲,可能连熟人都算不上,只是当成一个累赘看待……”
“谁啊?”
“王大爷的儿子、儿媳包括那个刚满五岁的小孙女。”
“祸不及家人你不至于连个小女孩都不放过吧?”
“就是因为她!这个不懂事的熊孩子,拿懵懂无知做借口,用她无情的双手,残忍地点燃破坏了一切的导火索!父母更是不可饶恕……”
我赶忙拉住老秦,试图安抚他的情绪:“你先别生气我到现在还没搞明白呢?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要把王叔带到北京去。”
“这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好!”老秦用力推开了我的手臂,“王叔病没好,还正在住院观察呢!那么大岁数了,哪能说折腾就折腾的?你当初可是看到了王大爷病倒时的状态的,这才在医院住了不到一个礼拜,刚有点起色,怎么忍心把他带出医院病房,这不是等于慢性谋杀吗?”
“你不能这么想啊,我知道你担心王叔,舍不得他走。但是毕竟咱们这儿市内也是普通小城市。撑死算是三线城市,无论是医疗还是养老,不管哪方面都属于全国中下档的,哪能和首都相提并论……真要是在北京找到了更好的医院,把王大爷转院过去不也是件好事吗?”
“你当是玩游戏呢?说传送就传送。王叔这个岁数身体经不起这么折腾。虽然说那个年代的人吃苦耐劳,体格比我们这一代不健身就几乎得不到锻炼的懒惰现代人要好很多估计等我们老了肯定没他们硬朗但是王叔早年间受到过迫害,再加上老伴含恨九泉,逆子抛弃,身心都相当脆弱。而且人家医院大夫解释过好多次,后来都干脆警告了,即使要转院,也要等这一阶段的治疗结束,情况稳定之后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