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跟着师青玄下来后，就只见到了陈余一个囚犯。

他盘坐在地上，手上和脚上都戴着特制可以封禁真元的镣铐，见到为首的杨昭后顿时冷笑：“又一个异想天开，想要从陈某这里得到剑谱的世家子弟？”

杨昭不以为意，在门口的石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奉若珍宝的剑谱在我眼中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鸡肋，我真正想要的是亲手了结你。”

“为什么？”

“替天行道。”

“？？？”

陈余一脑门问号。

在他看来，替天行道这四个字从世家子弟口中说出来，那就像土匪要匡扶正义一样可笑。

过了半晌，他才幽幽问道：“凭什么？”

“就凭你修炼邪剑，滥杀无辜，不该死？”

“人这一生能有多苦，岂是你这等锦衣玉食的世家子弟所能感受的？”

陈余轻蔑地扫了杨昭一眼，而后面无表情地说道：“陈某出生于贫农家，五岁时爹因操劳过度累死于田埂之上。娘独自一人养不活三个孩子，便将长姐送给地主老爷当丫鬟，那年她才九岁。当晚，我在地主家外面听到她惨叫了一整夜！三年后，娘也操劳成疾，无法下地耕田，只得成为村里的暗娼，以换取一点点食物养活我和幼弟。但等我长到十岁时，她再也无力填饱我的肚子，于是我只能去地主家偷，结果被逮到当场打得半死。”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明显短一截的左腿：“我这条腿就是那时候打折的，好在长姐还在地主家，晚上悄悄把我放走才留下一条性命。我不敢回家，只身逃进山中，从此与财狼野兽为伴。也是我命不该绝，不但活了下来，还在一个山洞中意外寻到一本剑谱，我用两年时间初步练成，下山寻找家人，结果……”

或许是一个人在地牢憋得太久，陈余的谈性很足。

“我娘坟头的草都已经有三尺高，我弟成了屎尿都往口里塞的傻子，我姐才二十出头，却满头白发，苍老得像个老婆子，而且浑身的皮肤病，到处都是脓疮。活着实在太苦了，所以我一人一剑，帮他们脱离苦海。敢问你若是我，未必比我善？”

话音落下，整个监牢寂静如死。

便是同样穷苦出身的师蒙，也没想过一个人的命能苦到这种程度。

也是他运气好，刚被赶出家门没多久，就被师青书父母收留。

“如果我告诉你们，我这种不算最苦，也并非罕见，在大晋疆域内每一州、每一郡、每一县、每一乡、甚至每一个村都有，你又作何感想？”

陈余又开口道，满脸戏谑。

他相信，聪明人都能从中听出巨大且汹涌的危机。

而他，最喜欢看世家子弟惊恐害怕的表情。

只不过，他显然要失望了。

因为杨昭经历过的苦，并不比他少。

十年末世的残酷，同样远非亲历者可以想象。

“这世界虽然千疮百孔，但总有些规则和底线要遵守，再苦也不是你肆意屠戮无辜的理由，那些被你炼成剑的普通百姓何罪之有？”

杨昭摇头，冤有头债有主，你可以找地主报仇，甚至可以恨上皇族和世家，但却不能因为自己是受害者，就去加害其他无辜的人。

“你竟然会为黔首草民说话，在乎他们的死活，倒是罕见。”陈余露出诧异之色。

在此之前，他甚至很少遇到把平民百姓当人看的世家子弟。

杨昭笑了笑：“如果我说……我愿天下太平，愿人人有地耕，人人有书读，人人有功练，人人可登龙门，你信么？”

其实，经历过末世的人，才最渴望平静安宁的生活啊。

“信不了一点。”

陈余自然无法理解，直接摇头，接着却话锋一转：“但就凭你能说出这句话，不管真假我都送你一份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