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又是另一番景象。
虽然没有床,却搬来一张宽敞的矮榻,足足能躺下三个人。花梨木的圆桌精巧新颖,上头当季水果、咸甜糕点,一应俱全。还摆着几件女儿家用的妆奁,因为怕外头看见不敢点灯,这些都淹没在黑暗中,勉强能看出个大概而已。
“瑜儿,你睡着了吗?”
八阿哥轻轻坐在榻边上,想给郭络罗格格盖上夹被,不料,被她猛地掀开。
“怎么了?生这么大气?叫人递话,非要见面的是你。来了,又不理我。”
榻上的小姑娘,断断续续,哭了起来。
“都是群狐狸。成天不干正事,只会勾引你。”
“我不理会她们,还不成吗?”
“骗人!我都知道了。太后,给你安排了四个通房伺候的宫女。就三天前,你跟她们......”
她只顾哀怨于自己悲惨的身世,痛哭流涕。如果此刻回望身后一眼,哪怕一眼,也能看出八阿哥不是真心爱慕她。
那张堪比女子的皮相,正因为烦躁和鄙视,扭曲在一块儿,好生丑恶。
他,看不起这个对自己毫无保留、倾心相爱的少女。
他嫌弃这个少女,连贤惠都做不到,如此善妒。
“阿哥到了年纪,身边都得有人。我都十三岁了。为了你,还推迟了一年呢。这回,无论如何逃不过。罢了。你不喜欢她们,我少碰。”
郭络罗格格到底年纪小,被八阿哥甜言蜜语哄了一阵子后,慢慢收住眼泪。
“四公主的额驸敦多布,人家是郡王。别说十三,眼下都十八岁了,不照样为了尚公主不纳妾?我才不要输给四公主。除了这回太后指的人,你再不许收用宫女了。尤其是,那个舒泰。”
八阿哥终于忍不住,拉下脸,不温不火地回嘴。
“她的事,我早不都跟你商量过?四姐什么事情都不瞒着舒泰。我需要她,为我在四姐面前说话......”
“我后悔了!”
“瑜儿!你使小性子,要有个限度!”
八阿哥要起身离开,被郭络罗格格,从背后死死抱住。
“别走,还没说完呢。四公主能给你的,我一样可以。她不就是,手里有几个,听命的大臣吗?我也认得呀!等咱们成亲,我是你的福晋,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这些我都给你安排!”
水磨工夫下了三四年,八阿哥终于等到这一句话。
这句,必须由郭络罗格格,主动说出来的话。
“你要知道......”
“是,我都知道。我要做皇后。不做皇后,我永远都越不过公主们。四公主和五公主,都得在我生辰时,向中宫皇后,下跪行礼。”
八阿哥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手,将郭络罗格格的衣饰头发,整理到天衣无缝。
“再晚,不好遮掩。回去吧。”
“桌上盒子里的首饰,总能值个五千两银子。你拿去当了吧。我戴别的也一样。我听说,那个高士奇胃口极挑,不是稀罕东西,绝不收下。你想结交他,要送礼,就送件镇得住场面的。”
等她匆匆忙忙地下了楼,八阿哥依旧不急着点灯。一直等到,小太监在底下击掌,暗示她已经平安回到五公主的住处,八阿哥才慢慢地,用火折子,把灯点燃。
妆奁中的金银珠翠,争先恐后,迸发出光芒。
八阿哥早都打听过了。这个老安亲王岳乐,生前最心疼的外孙女,在京城贵女中,嫁妆丰厚无匹。
她是个孤女,富有、单纯,简直是命运为他的登基,铺就的黄金之路。
就连他在生母身上,没能获得的政治资源,都能通过妻子弥补一二。
“看来,天,都肯不亡我啊。”
八阿哥随手从匣子里捞出一根晶莹剔透的玉簪子,细细打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