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纪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翘起嘴角:“这么说你承认你是敌人?”顿了顿,她接着说,“好吧,我听你的。”
胜一长出一口气,对苦艾酒说了一声“谢谢”,就把亚纪推进车后座。
苦艾酒坐回驾驶座,踩着油门加速,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后视镜。克丽斯的这两个孩子还真是有趣,她想,一个看着就不好惹,另一个却显得有些憨厚。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
“你大半夜打给我就是想跟我一起追忆往昔?”亚纪躺在病床上,一脸疲惫中带着怒意,“我说,在你看来我脾气这么好吗?你刚让你的手下刺伤我大哥,还好意思来跟我聊这些有的没的?”
“别那么浓的火药味嘛,其实我是想跟你道歉,今天的事我很抱歉。”苦艾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飘,像是喝多了,“你哥哥一直不在组织的视线里,我也是查到他的资料后才想起他的样子。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害他……”
“是啊,你不想伤害我大哥,但是你想过要杀死打败了波特的我的伙伴,只不过很不巧,那个人就是我大哥。”亚纪咬牙切齿地说,“苦艾酒,你还真是机关算尽啊!”
“你大哥就是……打败了波特的人?!”苦艾酒的惊讶不像是装出来的,“天呐!你大哥……不是个蛮憨厚的人吗?他居然……”
“拜你所赐!当年听了你那一番话,他认定他应该督促我锻炼身体,就拉着我一起去学空手道。他天赋很高,没过几年就已经超过了教练,大学时私下切磋打赢了全国冠军。只是他从来没有对外声张他的空手道能力,所以除了我们家人之外极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是一流的高手。”亚纪冷笑,“波特算什么?就算他跟琴酒一起上,恐怕也不是我大哥的对手。”
“靠?他看着那么老实一个人,居然……”
“怎么?是不是很后悔,当初选择吸收我加入组织而不是选择大哥?”亚纪依然冷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也不想让你们遇到这些危险,我……”苦艾酒停顿一下,叹了口气,“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能……”
“你不需要解释,你做这些都是为了组织,我们是组织的敌人,自然也是你的敌人。”亚纪冷冰冰地说。
“我不想跟你做敌人。”
“我也从没想过跟你做敌人。我知道你帮了我很多,但是这次我真的无法原谅你。”亚纪闭上眼睛,“不要再说了,我累了。晚安。”
“等等!”苦艾酒大声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马岛荣子交给你。”
“果然她只是一个组织的炮灰而已。”亚纪哼了一声,“如果你有诚意,明天中午之前,我希望看到她被警方逮捕的消息。”
放下手机,亚纪用被子蒙住脑袋,极力抑制着身体的颤抖。房门响了一声,有人进来了。亚纪探出头,看到重新戴上酒井和泉的面具的明美带着有希子走进来。
“我来给你戴上面具,以防万一。”有希子坐在椅子上。
亚纪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十几分钟后,她又一次变成了清水由利的样子。
“对了,大哥……”亚纪还是担心胜一的情况。
“我刚刚跟医生聊过,胜一先生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观察一晚,如果没有恶化就不会有事。”有希子说。
“我……还是想去陪着大哥。”亚纪说,“我不放心。”
“不行!”明美坚决反对。
有希子冲明美摆摆手,对亚纪说:“别忘了,你也是病人,再折腾下去身体吃不消的。你哥哥很快就会醒过来,他一定希望醒来的时候可以看到精神饱满的你。你觉得呢?”
“道理我明白,只是我……”
“小铃小姐和真造先生一直陪着胜一先生,还有医生一直仔细观察他的状况。”有希子拍拍她,“你得相信他们,也相信你哥哥。”
亚纪做了个深呼吸,努力笑了笑:“好,我听你的。”
…………
凌晨三点十分,他回到家,扑通一声摊在床上。又是这样,她又一次把自己推开。这次没什么可疑惑的,他明白她的用意,她是怕连累自己,他理解,他决定听她的,他决定尝试放弃。可是……放得下吗?
他翻身起来,洗了一把脸。清凉的自来水的刺激让他清醒了一些。只要她能好受一点,放不下也得放,没错,就这样。他做了个深呼吸,坐到书桌前,取出几张信纸铺在桌上,拿起钢笔。
他是一个很含蓄的人,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当初表白的时候就磨磨唧唧不敢开口,被堂姐怒骂“不争气”。经历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事件,她离去时的痛苦和疑惑,她归来时转瞬即逝的喜悦,她故作冷漠时的失落,还有……他叹了口气,左手轻轻扶住额头,右手攥着钢笔。笔尖落在纸上,留下一道道黑色的线条,带着他难以掩饰的失落。
我知道你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担心牵连到我。放心,我会让自己远离危险,不会给你们的行动添麻烦。
我只希望,你也能保护好自己。知道吗,自从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再回想起之前你受的那些伤,我真的好难过。尤其是想起我们被困在山里,你一直要我离开,那种眼神……
他写不下去了,用力将笔拍在桌子上,左手薅住头发。只要想起她那时的眼神,他就感到难以抑制的心痛。如果说看到清水由利受伤,他只是感到震惊、担忧,那么当他知道那个所谓的“清水由利”就是她——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他真真正正又体会了一次什么叫心如刀绞。他跑进厨房,拧开水龙头,往脸上又泼了一捧凉水,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又坐回书桌前。
盯着那张信纸,他却无法再次动笔。他不敢再去写自己的感受,他怕自己会崩溃。明明决定了不给她添麻烦,那又何必继续这样折磨自己?他叹了口气,将写了一半的信纸叠起来,拉开抽屉正要塞进去,猛然瞥见笔记本下面似乎还压着另一张信纸。他将那张纸抽出来,展开,手指忍不住抖了起来。那是不久前自己写的另一封信。哦不,说是“一封信”不准确,自己只写了一半,自己的每封信都是只写了一半,最后都塞进抽屉里或是夹进笔记本里。自从五年前她跟自己说了再见后,这样的半封信他写了不知多少次,却一次都没有勇气拿给她看。这次,还是这样……
不,不能这样!他捏紧了信纸。她现在正是需要有人在她背后为她鼓劲儿的时候,这种时候自己怎么可以退缩?换个角度说,就算自己放弃了,她的心里真的就好受了吗?既然放弃根本没有用,那为什么不上前一步,跟她站在一起,就算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能鼓励她也好啊!对!就是这样!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
这样打定主意,他抓起笔,在刚刚那张信纸上继续写了起来——
我不会再放手了。越是艰难的时候,我越是应该跟你站在一起。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一定能战胜那些敌人!所以不管今后的路有多难,都不要再想把我推开,我也永远不会再放手了!
追伸:我会一直等你回来!
…………
清晨六点十分,亚纪刚睡醒就催促明美推她去看看胜一。
“真是幸运啊!”医生刚为胜一做完检查,“情况很乐观,只要好好休息,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亚纪扶着玻璃,心里悬了一晚上的石头总算放下了一些。一旁的明美和小铃也长舒一口气。
“不过这位清水小姐,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聊聊关于你的问题。”医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如果不是什么要紧事,可以过段时间再说。”亚纪说。
“我觉得很要紧。”医生认真地说,“清水小姐,你的膝盖韧带受伤已经快两周了,这期间还遭受过二次伤害,如果再不尽快进行有效的治疗……”
“后果我知道。”亚纪打断他,“但是我现在没有时间考虑这些。”
“你必须考虑。”医生严肃地说,“我知道你有一些很重要的工作需要完成,你的朋友跟我说过。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的伤势继续发展下去,只会对你今后的工作造成负面影响。这无论是对你的身体健康还是对你的工作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亚纪没有说话。道理她都懂,只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她实在不敢休息。虽然逮住了波特和琴蕾,但是这俩人一个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一个受了刺激整天抱着脑袋发呆,什么有用的信息都问不出来。现在阿拉克又被救走,那家伙知道太多她的秘密,保不齐会为了表忠心而对琴酒和盘托出,到时候组织肯定会有大动作,估计又是一场恶战。这种时候怎么能甩手不管……
一阵熟悉的电话铃声响起,小铃拍拍亚纪,把胜一的手机递给她。“季美打来的,她从昨天晚上开始打了几十通电话过来。”小铃说,“我……不敢接。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给我吧。”亚纪接过手机,做了个深呼吸,按下了接听键。
“大哥?大哥!我的天呐!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急死我了!”季美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像是鼓槌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刺激着亚纪的耳膜。几乎是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她没有说话,轻轻按下挂机键,把手机又递给小铃。
“怎么办?季美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受到更大的刺激。”明美忧心忡忡地说,“本来最近她的心情就不好……”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亚纪转身对医生说,“给我两天时间。”
医生看到她眼里闪过一道光,会意地点点头:“手术我会安排,到时候希望你准时来接受治疗。”
“我会的。”亚纪微笑。
“你决定要好好休息了吗?”明美问。
“嗯,就算是为了大哥,为了季美。”亚纪朝两个朋友笑了笑,“我会趁着这两天时间尽快把需要我去解决的问题全部解决掉。”
“啊?”明美和小铃无奈对视。果然,这货还是没长记性。
…………
雨过天晴,太阳又一次给大地送来满腔热情,却丝毫不能温暖阿拉克因恐惧而冰凉的身心。
“休息得如何?”琴酒冷眼打量着阿拉克。
“还……还好。”阿拉克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我们聊聊?”琴酒拿起平板,播放一个录音文件。那是亚纪交给他的包含阿拉克存有异心的证据的录音。
“我……我……”阿拉克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地发抖。
“你违背那位先生的命令做不一样的药物,擅自行动干扰我们的计划,还杀了格拉帕。”琴酒死死盯着满头大汗的阿拉克,“你说,我是不是该杀了你?”
“我……不……不要……”阿拉克绝望地跪在地上。
“你得感谢那位先生。”琴酒哼了一声,“他认为你也许还可以继续为组织所用,所以愿意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我一定……一定服从命令。”
“好。”琴酒点点头,“那位先生要你解释,为什么你一定要绑走加纳利?我们都认为,你绑走她不完全是为了做实验。”
阿拉克有一丝犹豫。该不该说出那个冒牌加纳利的真实身份?如果不说,琴酒肯定怀疑自己有所隐瞒,跟那位先生一汇报,搞不好那位先生会下令杀了自己;如果说了,自己之前长时间隐瞒不报也是罪过。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不想说?”琴酒蹲在他面前,嘴角露出冷酷的微笑,“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要不我帮帮你吧。”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蓝白相间的胶囊,在阿拉克面前晃了晃。
阿拉克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那是heart-2,他按照组织要求做的药,未经改良,毒性大得很。他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说,就要体验小白鼠的感受了。
“给你五秒钟。”琴酒将胶囊举到他嘴边。
“我说!”阿拉克大喊,“我说!”
“那就说吧。别让我失望。”
(2022-1-1,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