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莱怔住,只把眼睛看向课本,但那不聚焦的目光显然在想着什么……
中午放学,张宇洋骑着自行车就往家飞驰,可回到家并没看到母亲,于是又慌里慌张的去到母亲的裁缝铺,正巧小姨也在此和母亲一起吃午饭,看到他连忙笑着说:“洋洋,你怎么来了?中午没去学校食堂吃吗?”
张宇洋看到母亲正踩着缝纫机,旁边的饭还没动,于是过去说:“妈,吃饭要紧,活什么时候干不行。”
小姨又笑道:“姐,瞧瞧,还是你家洋洋知道疼人,要兆明能有他一半知道关心人就好了。”
张宇洋的疯母亲突然把饭推给儿子说:“妈把手上的活干完再吃,你吃我的。”
张宇洋没有接母亲的饭,而是对小姨说:“孩子不是用来比的,你还是有时间多关心关心兆明吧,你知道他每天干什么吗?”
小姨细细的眉毛一挑,冷哼了一声,边吃着快餐边说:“我看他是已经把我这个妈忘了,就算有事找我,不是在学校和人打架,需要我去赔礼道歉,就是要钱,你看他流里流气哪里还像个学生。”
张宇洋去隔壁叫了份水饺,就坐在裁缝店的沙发,他知道母亲有股倔劲,一旦工作起来,一定要把手上的事干完才吃,而且疯病上来他也没辙,只能作罢,于是看向小姨,她身穿一件杏色的妮子大衣,棕色尖头皮靴,脖子上挂着一根黄金链子,很有老板娘的派头,他记得小姨被姨夫烧死后,宋兆明从殡仪馆回来手上就拿着这根金链子……
他忽然觉得喘不上来气,仿佛把二十七岁的病带回到了十七岁。
“小姨,我觉得兆明本身不是个坏孩子,也聪明着呢,你不要总把他说的一无是处,人活一辈子到头来,也就图个阖家欢乐,你等着兆明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
突然母亲停下手中的活,抬头撇了他一眼,又埋下头继续干,小姨则拿着筷子顿住,笑了,“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你才多大,你还没正式开始活人,懂什么是人生吗?”
看着小姨轻蔑的眼神,张宇洋过去把饭塞到母亲手里,说什么也让她先吃,小姨又说道:“你妈是个有福气的,能嫁给你爸这样老实又能赚钱的人,你也这么懂事,同胎不同命哦……”
张宇洋母亲江茵茵终于接过儿子手中的饭碗,开了口盯着妹妹说:“保行这么多年对你不错,没让你饿着,还给你开了理发店,别鸡蛋里挑骨头,好人身上挑毛病,兆明这孩子是淘了些,但也是我打小看大的,以后走不了岔路,倒是你别快四十了,走岔了路……”
小姨突然放下筷子,脸色变了,尖着嗓子说:“江茵茵,你疯了都不忘了数落我是不是?算了……我和你个疯子有什么好置气,但我还告诉你,我和他宋保行这婚必须离,死也得离。”
张宇洋坐在门口的沙发,一言不发,等隔壁的饺子送过来专心吃起饭,有时候他觉得母亲并不疯,可每当他这么觉得的时候,母亲总会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这不母亲突然站起,端着饭碗到他身边,把他的饺子夺走说:“我吃饺子。”
哪有母亲抢孩子的饭吃,但他只能作罢,吃起母亲不愿意吃的盖浇饭,小姨似从母亲的疯上找回了优越感,脸上再次绽出了笑。
江茵茵边吃边对着饺子说:“别看这饺子长的秀气,这陷可真难吃,浪费了一张秀气的脸……”说着拿着饺子往妹妹江蔓蔓嘴里塞,江蔓蔓皱着眉推开说:“难吃你还让我吃,给我起开!”
江茵茵自己吃了好几个饺子,又叹了口气说:“花了钱,难吃也得吃,不吃就饿肚子,人是铁饭是钢……”
江蔓蔓叹了口气,站起来对张宇洋说:“我回店里了,你吃了饭赶紧回家睡午觉,要不下午没精神。”说完摇着头走了。
张宇洋看到母亲数起盘子里的饺子,发现数不对,就端着盘子去了隔壁饺子店,对着后厨喊:“龚老五,你骗孩子算什么本事,你这饺子不够数,怎么少两个?”
现在正值饭点,店里都是人,龚老五从厨房探出脑袋,涎着笑脸说:“茵茵姐,我看是被你吃进肚子,忘记数了吧。”
江茵茵眉头刚皱起,龚老五连忙端出一小盘水饺说:“你说少两个,我还你五个总行了吧,快别再这添乱了,洋洋,快把你妈带走……”
张宇洋连忙把母亲拉回裁缝铺,母亲依然数着饺子,嘴里喃喃说道:“就是少两个,龚老五不是个实在人。”
曾经那个十七岁,张宇洋没耐心和母亲分辨,但如今他以此为幸,对母亲说:“人家都还了五个,差不多就行了,龚老五人还不错。”
江茵茵把五个水饺倒在儿子的盖浇饭上边说:“赶紧吃,吃完回去睡觉。”说着又和饺子较劲,“龚老五这个奸商……”
这时有客人来取定做的衣服,母亲放下碗又开始忙,像会变脸似的,突然热情洋溢,就在一瞬,他忽然想起了同样热爱服装的魏莱,他得好好想想元旦的节目,好让魏莱在学校扬眉吐气一把,母亲的热情是另一种疯病,在这个狭小的裁缝铺,顾客就是母亲的上帝,而她的上帝们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是上帝,总会被母亲的热情吓一跳。
母亲的目光向他投来,和二十七的他的目光突然触碰,然后像回避似的看向别处,对他说:“以后中午别来店里了。”
张宇洋离开了,在门口碰到了龚老五,问道:“你的饺子是不是总不够数?”
龚老五只是嘿嘿笑着,说:“你不知道你妈是什么人吗,她说的你能信?”
他突然感到气愤,走了几步回头说:“龚老五,你这个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