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举伸手扶起一名中矢倒地者。
人已经没了呼吸,是他帐下亲信,也是这次随同而来围追的府兵之一。
夜幕之下,火光冲天。
由薛举总领,薛仁杲所率另一队包抄后路,就是为了截断他逃出金城县域,防止其遁入氐羌族部落搬救兵!
千算万算,薛举还是没有料到,王灵智的箭术,竟这般神乎其技!
薛仁杲再次确认后,这才咽了口唾沫:“又死了一个!”
他的眼神中露出深深骇然之色,这一箭深深扎过后背,直穿三甲!
这些随从者虽身为金城府兵,但是也极少穿铁甲,铁甲虽然安全,但是要想穿上后如常人那般行走自如、作战,是极为艰难的。
也因为铁甲数量稀少,在金城武库里,铁甲藏数不过数百具。其中较多的甲胄,则是以皮、木布、皂或绢制成,一层若是不够,其上亦可叠加。
这样一来,遇到攻击,士卒穿戴方便,作战之时也可起到缓冲的作用。但若遇到箭术高手,便是两说
“追!即便此獠逃到羌人部落,我也要将他抓出来,抽筋扒皮!”
薛举双眼神采奕奕,猛地挥动马鞭,一骑当先率领众人,朝着王灵智逃跑的方向追去。
薛仁杲应喏一声。
众人于是高举火把,纷纷加快了脚步,他们知道接下来可能是一场硬仗,弄不好还要与羌族部落开战!
“近年来,羌人部族表面与金城官府相安无事,互通有无,但是他们盘踞进山通道,城中采药入山者,多受攻击,矛盾早已与日俱增,即便是羌人的那些君长们,也不能管理那么多安守本分的部下。”
通往城外的羊肠小径上,一行队伍正策马奔腾,行在最前方的自然是方黎、徐轩和县令郝瑗,高士远与梁晴纵马其后,这条小径极窄,两岸沿河,可最快直通城北之地。
火把星星点点,连绵与起伏的羊肠小径上。
“这么说,这王灵智若是真投奔昝君谟,得到羌人君长的庇护,咱们就拿他们没办法不成?”徐轩疑问。
“不见得,徐兄怕是有所不知。素闻那昝君谟身为羌人君长,名望甚重,别看这王灵智一身箭术高明,了得吧?诸位可知他是拜师学艺,拜的便是这昝君谟!”
“哦?竟有此事?”
方黎讶然。
郝瑗抚须而笑,仿佛丝毫不在意,薛举那边这次没有抓到人,在他看来,只要这幕后元凶浮于水面,案子告破,那就是对金城百姓有所交代,至于羌人是否真愿意庇护这个阴贼
他摇摇头,“这师徒二人数十年鲜有来往,当年王灵智出师后,带人分离羌人部落,定然是发生了一些事,昝君谟能够做到羌人君长,岂会是一般人?
方将军某且问你,自幼离开了狮群的孤狮,即便是同类,即便它回去了,狮群的狮子能容它么?”
方黎点点头,旋即明白,这说到底还是人性的利之一面。
孤狮自离开狮群的一刻,他的心已然发生了变化,就如同这王灵智,在金城开进贤居掩饰身份多年,他可能早就将自己当成了汉人。
直到有性命之攸,他才恍然想起,自己背后还有整个狮群,可这个所谓的狮群,真能庇护自己么?
起码王灵智是这般想。
缓坡山路上,王灵智汗如雨下,他的前胸后背早已在两次突围后湿个透彻,如今跟随他逃出来的不过五人,还多亏了有人断后,还有他那一身精湛箭术。
他现在的救命稻草只有一根老羌人的君长昝君谟!
亦是那位传授他箭术的恩师。
一想到自己经营多年的家底,顷刻间化为乌有,王灵智不禁肉疼,现在前有狼、后有虎,官府与府兵合力缉拿他,让他不得不撕下脸皮回去求援。
他相信只要自己装出一副楚楚可怜之状,自己的恩师还是会拉自己一把。
王灵智在马背上驰骋,奋力挥鞭逃走,他冷笑道:“毕竟羌族部落与官府的恩怨依旧在,我的恩师啊,别以为这几十年来,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山林内的空地上,帐顶连绵,这里的氐羌部族,就是金城县域周边的一道缩影。
白色大帐,篝火林立,大灯灼灼,一队队穿甲持刀的兵卒来往巡弋,隔着三排寨栅,是一人高的壕沟,两处建有与古木齐平的碉楼。
猝然,几星火光出现在羌人眼里。
碉楼上的铜钲铛铛地响彻起来,一时间巡弋的几队羌兵纷纷集合,出现在寨门两侧
“阿智?他怎地回来了?”
高座之上,一个头戴尖顶毡帽的魁梧大汉,四旬有余,穿一袭圆领皂衣,下颌的粗髯若一根根倒立的钢针,他便是这氐羌部落之长昝君谟!
“君长,依我看王灵智回来,不过是想向吾等讨好,定然是他出了事。”
下座,一名羌人军官嗤笑出声,个个生的浓眉阔口,颇有草原人的英武之气。
“此话何解?”昝君谟出声,操着一口胡话问道。
“君长可是望了数十年前,这王灵智学艺有成,便带人叛出我羌人部族,学那汉民入金城,还做起了生意,这么多年不曾来往,为何偏偏今夜策马而来,这不是求救于吾等,还能是甚?”
“人就在帐外,何不听听他作何说辞。”又有人出声。
昝君谟大手一挥,王灵智这才被羌兵守卫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