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老爷子拎出一个酒坛子，揭去密封用的布料。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甄竹配合地抽了抽小巧精致的鼻子，露出陶醉的表情。

“自家酿的，传了不知道几代了……不是什么贵重的宝贝，只是普通的高粱酒，但长辈们总是不舍得喝，因为他们觉得越古的酒价值越高。上一次被拿出来还是1938年，我已经去世的老爹，那时我才刚出生没多久。据说他喝了酒就跑去砍日本鬼子了……那时候是全面抗战最激烈的时候嘛。不过从那以后我就成孤儿了，母亲一只手把我拉扯大的……”吕老爷子絮絮叨叨，难得地说起了往事。他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话唠。

“混血种不是不允许参加到普通人类的战争中么？”张辰良愣了一下，“尤其是我们这样的隐族。”

“所以说你们年轻人不懂历史啊。”吕老爷子笑笑，用挂在腰间从不离身的酒葫芦接酒喝，像是喝水一样自然，“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日本混血种是从来不介意屠杀平民的，或者说蛇岐八家就是战争的主要推动者之一。他们把传承了白王血脉的混血种们运送到正面战场，好在那时最尊贵的‘皇’已经濒临绝种，唯一的影皇上杉越还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家伙，正躲在家族里配种……我们应该庆幸这头怪物没什么野心，只是个被家族架空的傀儡，不然以那时的状况很少有人拦得住他。”

“几千年来我们隐族从来不会插手普通人的世界，无论是王朝更迭还是烽火连天，只有在剧烈的天灾导致大规模的饥荒的时候才会打开粮仓，不过作用微乎其微，毕竟我们从来也不是什么人丁兴旺的家族。就算清军入关的时候，经过长老们的表决，也没有出世，而是躲在山林间自生自灭。有些时候为了防止被政府兵发现，甚至还要剃个蠢到不能再蠢的辫子……哈哈。”老人笑了起来，露出残缺不全而泛黄的牙齿。

“不过在这件事上我们实在是忍无可忍啊，这段历史你们大概已经耳熟能详，1937年12月13日，日军占领南京。平民和被俘士兵被集体枪杀、焚烧、活埋，据说死亡人数达到了三十万以上……如果说到这一步，家族里还有些没骨气的老王八能忍气吞声，那么期间发生的约2万起强奸、轮奸事件……甚至不到十岁的幼女和六七十岁的老妇都没能幸免，很多妇女被奸淫后又遭屠杀、毁尸，惨不忍睹……这是畜生才能犯下的恶行啊，我们对抗了几千年龙族，可连龙族都干不出这样的事。”吕老爷子眼神浑浊，看不出什么感情的波动。

张辰良认真倾听着，酒杯在他的手中一动不动。就连甄竹都竖起了耳朵，像是听睡前故事的孩子。

“所以我的父辈们冲上战场杀人，混血种比起普通人的身体素质有着碾压级别的优势，那些洋枪洋炮也就只能欺负下普通人。于是很快正面战场上取得了很多优势，但是还远远不够，因为日本的混血种也察觉到了我们的介入，风魔家的忍者展开了割喉行动，我父亲就是死于一场精心谋划的刺杀，否则以他的血统优势完全能活到最后。”

“按照这样下去我们会成为先被拖垮的一方，因为人数实在是太不对等了。长时间的隐姓埋名，让整个家族的人数甚至比不上随便某个富绅的家室。这倒也怪不得长辈们不喜欢生育，毕竟从来没有人想过要跟混血种进行战争……我们存在的目的是屠龙，可是屠龙从来不是靠人数堆出来的，血统在一代代的通婚中只会被稀释，时至今日只有少数几个家族还能出现最顶级的混血种。”

“这时风先生的曾爷爷风仲仁出现了，在他出现之前很少有人知道家族还有这么一条支脉，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参加过屠龙战役的祖上。从族谱上看他们每一代甚至只能凑出来两三个人……能传承到现在而不断种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吕老爷子耸耸肩，“很多时候风家连男丁都没了，姓氏是通过找人入赘延续下来的。但是稀奇的是他们的血统一直保持了纯净，这是一个谜团，因为不同于其他家族在通婚中的血统稀释，风家几代人的血统竟然是越来越强！”

提及“风先生”这个名字，张辰良和甄竹才有种回到现实的感觉，因为这是和他们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的传奇。

他们对这个把自己藏在迷雾里的男人都充满了敬畏，不仅仅是因为他在隐族中至高无上的地位，更是因为他那……狂龙般的英姿。

事实上连他的存在本身都是不被隐族允许的，因为血统已经远远超过了混血种的极限。可是他不是白王血裔的“皇”，超越临界血限的代价只能是堕落为死侍。

老人们都想要将他处死，可偏偏他的父亲——前一任的“风先生”在当时就是整个混血种的巅峰，同时又极为倔强，看起来随时可以为了自己的儿子向家族宣战……这是风家祖传的暴脾气，而他甚至还不是历代风家族长中最难对付的一个。

而好不容易等到前一任“风先生”离世，新的风先生刚刚成年，却又已经有了天下无敌的气势……他从小被寄养在少林寺中，没有参加过什么家族会议，导致连见过他的人都没有几个。直到前一任风先生的葬礼上，有积怨已久的老东西要将他带去调查，结果葬礼变成了合葬……人们才意识到这个年轻的小家伙拥有着比他父亲更恐怖的血统。

“某次家族会议中，由于在战场上的节节失利，当时陈家的族长提出应该退出战场。我们要对抗的只有龙类，至于人类和混血种不在考虑范围内……那时陈家是有生力量保存最完整的家族，保守派中的保守派，几乎算得上一言九鼎，再加上越来越多的伤亡让我们焦头烂额，很多人都有些意动。”

甄竹偷偷地喝酒，经历了漫长陈酵的高粱酒烈度不高，但是意外的上头，她惦记着等会儿一定要找老头子再讨要点。

“我母亲也在现场，她无数次为我讲述过那次惊心动魄的会议。那时风仲仁先生还很年轻，他回答的方式很简单，只是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老人脸上流露出仰慕。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可是最高规格的隐族会议啊，在座的每个人都是为了屠掉龙王而生的，就算那个什么上杉越来了，恐怕都很难活着出去。人们冷冰冰地看着他，刀剑随时准备好离鞘。”